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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4 13:42:00

我的黄妞(短篇小说)

十月的一天下午,秋高气爽。现今都市里罕见这般风轻云淡的好日子。瓦蓝色的天幕澄澈高远,不见一丝尘霰,几缕白云在逐渐西下的太阳周边悠哉游哉,气温也失却了中午的热度。呼吸着这种空气的人,心情可想而知。

下了公交车后,我情不自禁哼起了曲子,沿着小区大门外围松软如毯的草坪和花木丛中的小道,寻找黄妞的踪影。我知道除了雨天,它通常总会在这儿遛哒。中午单位里有个饭局,我给它带来满满一盒好吃的。有几块炸得松脆的乳鸽,还有好几块红烧肉和一大块一口也没动的烤牛排,都是我特意省下来的。黄妞就快做母亲了,我也该给它添些营养了。看它那肚子,估计起码有四五个仔吧。

可是,所有的草坪都找遍了,所有的树丛都看过了,就是不见黄妞的踪影。我又到马路对面的A区门口和地下车库里黄妞黄妞地叫了一遭,还是杳无踪影。这就怪了,除了这些地方,它还能到哪儿去?莫非它躲到哪个旮旯里生崽去了?

若非下班后有食物带回来,平时我总是晚饭后带上食物去看黄妞。现在它和我早就熟透了,每晚也都像有过约定似的,它一准会趴在大门右侧一棵银杏树下的花坛上,眺望我的身影。我一出现,它就会嗖地跳下花坛,箭也似地迎着我跑来。远远望去,活像只腾空扑猎的猎豹,那姿态真是漂亮而优雅。待到我跟前,它嘎然立定,尾巴摇得扑愣愣地,偏着脑袋,瞪圆两只水汪汪的黄眼珠子围着我直转。有时还会冲到草坪上狂奔几圈或者打上几个滚,然后四肢朝天把花白相间、还有8只越益鼓胀的乳头的肚皮朝向我,似乎在撒娇,又似乎在期盼我的爱抚。虽然我几乎没有碰过它一根毫毛。

我是在初夏时分认识黄妞的。虽然之前我早就注意到它。每天我上下班时,偶然会碰到它在小区里东转转、西嗅嗅,见了人既不叫,也不躲闪。我逗它一声,它会站住看看我,那神态不卑不亢中似有期待。我再靠近它,它就会掉头离开。我总以为这是哪个业主家养的狗。

有天晚上我外出散步时,却见一个牵着条汪汪惨叫的京巴的妇人,一边尖锐叫骂着,一边满地找石块追打黄妞。黄妞并不害怕,灵活地绕着圈子,躲开妇人的石块,同时怔怔地盯着那条小而凶的京巴摇尾巴,直到妇人恨恨地牵着小狗逃开,它还跟着她们跑了好一段路才返回。我问门卫的保安怎么不见黄妞的主人?保安说黄妞没主人。最初是一个保安养的,后来保安走了,就把它扔下了。我顿时对黄妞产生了怜悯。仔细再看,虽然黄妞没主人,却一点儿也不像那些随处可见的流浪犬,浑身清清爽爽的。尤其是它的神态,一点儿没有弃儿的落拓,看人时温润水灵的眼睛似乎会说话,却不见乞怜之色。虽然从体貌上看,它显然不是一条高贵的犬种,可能是土狗和某种犬杂交的产物。这从它那猎犬般细长的身形和鼻尖上一圈明显区别于一般土狗的淡黄色可以看得出来。它的两只尖尖的耳朵从不耷拉,总是笔挺着,四条腿也细长而矫健。它的肩高约摸有60公分,体长差不多有80公分,一身紧巴在身上的黄褐相间的软毛看上去光洁而溜顺,使它显得相当精神。我问保安它多大了,保安说差不多快两岁了吧。别看这是条土狗,其实是很聪明的,也非常温顺。早先还偶然会叫几声,主人走后,就再没听它叫过。而且它很要干净,喷泉开的时候,它会跳进池里去洗个澡。那它吃什么呢?保安说不太清楚,青蛙、蚱蜢,逮见什么吃什么吧。也见过些业主喂它东西。我立刻决定也要喂它。只是,它叫什么?保安说,原来好像叫黄皮吧,也有的业主叫它小黄。什么黄皮、小黄的,我听着都别扭。从年龄上看,它还是个正当年华的大姑娘,而且又相当俊俏而自尊,心里便唤它黄妞了。

第二天我特意做了骨头汤。下楼时把吃剩的骨头再加上几块肉带给了黄妞。第一次吃我东西的黄妞不像现在那么自如。它急切地扑向地上的食物嗅了嗅,却又退了开去。我以为它不爱吃呢。却见它偏着脑袋专注地看了我一会,又隔着我一米模样,伸长脑袋,翕着鼻子把我嗅了好一会。这才突然又扑向食物,叼起一块肉跳进草坪上的树影下大吃起来。而后又重复着这个动作,很快把骨头渣子都吃了个精光。从第二回开始,它就不这么麻烦,就地狼吞虎咽了。

它有力地嚼碎坚硬骨头的喀喇喀喇声,令我心花怒放。

从此我的生活便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喂黄妞。有了这项内容,我的心情也一下子有了某种目的似的,充实了许多。

本来我就有个晚上下楼遛弯的习惯。只要不外出,或者天气不太坏,我都会在看了会电视后,下楼到小区周边走走。小区很大,绿化也好。我纯粹就是走走,东张张西望望,这儿停一会,那儿站一会,看看热闹,闻闻花香,或者干脆就在哪个树荫下发一会怔。直到呵欠连天了,才百无聊赖地往回走。所以这谈不上散步,只能说是在遛弯。这种习惯也并不像一般人一样,目的在于减肥或锻炼。我身体不错,也偏瘦。遛弯无非是为了排遣那一个个总让我感到过于漫长而无聊的夜晚。女儿在澳大利亚读书,一年顶多回来一次。老公在公司当副总,官不大却应酬不断,据他说是分管接待和公关的,因此三天两头有饭局。半夜三更回到家,摇摇晃晃红赤着脸是正常的,哈哈大笑或胡言乱语把我搅醒也算是好的。最恼人的还是哇哇大叫“脸盆、脸盆”,然后不等我把脸盆拿来就吐了个满床满地,为此几乎个把月我就得扔掉一床实在没法也不情愿再洗的被子。单位里的同事常叫我想法子治治老公,我总是付之一笑。自以为能“治”老公的多半是自作聪明或弄巧成拙。没准实际上还是让老公给“治”了。何况我清楚老公无非是多喝点酒,这比那些在外面寻花问柳的家伙要理想得多。虽然他也少不了要出入那些污七八糟的歌厅舞厅桑拿房的,但这是他的工作内容。总也比那些包二奶养情人的家伙要好得多。他除非外出,每天再晚再醉也总会挣回家来。何况他的工资卡在我手里捏着。能这样,在当今这个社会状态下,我又夫复何求?

虽然只是条身份卑贱的土狗,但在我眼里,黄妞越来越像个聪明伶俐而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我喂了它好久,也注意观察了它好久,果真从来没听见它对我或者对任何一个哪怕不是小区里的路人吠叫过一声。也没见它呲一回牙或露出半点凶相来。我甚至都不记得它曾经哼哼过,哪怕我给它再好吃的食物,它分明激动得目光炯炯,也竭力不发出哪怕粗重一点的呻呤。它仿佛能洞察我的内心,从来不会靠我太近,哪怕嗅我、巴结我,也顶多把鼻子伸得靠我半米的地方拼命耸动而从未触及我的手或衣裤。也许这是它天性温顺的缘故?它的确是温顺的。但我更愿意相信这决非它的天性,而是它对天性的压抑。是它超凡的领悟力和生存境遇使然。比如它从不过于靠近我或触碰我,就在于我从不过于靠近它或触碰它。我虽无洁癖,却注重卫生。它毕竟是一条野狗,谁知道身上带着什么病毒?我可不想冒生病的危险,何况我毕竟不是它的主人,没必要与它过于亲暱。

有时我的食物带得不足,它分明不满足,却也决不会因此向我逼近或哼哼一下,只是抬起头来盯注着我,或者稍稍趋近些嗅我的手。我张开双手示意没有东西了。它便会表示理解地垂下脑袋,尾巴却摇得更欢,令我感到有愧于它。而无论它是否吃饱了,每次决不会先离开我,总要等我先打了招呼离开,它才会慢慢离去。我特意试过,只要我不说走也不离开,黄妞总会站在那儿不先走,或者就趴在离开我脚边一米左右的地方,默默地陪伴着我。

盛夏的一个早上,我因为要出差,临行前带了些食物给它。它显然没料到我会在这时候喂它,因此,我在AB两个区的大门周边都没找见它。保安告诉我它可能睡在地下车库里,因为那儿凉快。果然它就在那儿。喂过它后我想从车库的另一头出去,没想到那边的门是锁着的。一转身,却发现黄妞一直就悄无声息地跟着我(那时它从不追随我)。见我回身,它立刻转身向前面出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摇着尾巴回头看我,直到把我领出车库,它才转身回去。显然,它是清楚这边没出路而特意为我领路的。

这样的默契还有很多。我也就越发地喜欢上了黄妞。每天不喂它一下,就感觉对不起它;每天不看见它,就仿佛有件什么事没做。

喜爱动物应是人类天性。生命与生命总是惺惺相惜的。当然会有人不以为然,说他看见小狗就忍不住想一脚踢飞它。也有人在传媒上声讨养宠物的风气。更有极少数人,如我老公,五大三粗一个人,见了只幼弱的小猫却会一蹦三尺高,毛骨耸然。这恐怕是心理障碍了。多数反对伺养宠物者是出于卫生或审美的考虑,骨子里非与宠物有仇。当他尝试着养过宠物时,多半会因怜而生爱了。

这么看,喜欢不喜欢宠物,很重要的区别和对这种生命有没有感情有关。喜欢动物者未必定是善良的,但多半感情丰富,心理敏感,因而特能与动物“将心比心”,产生感情。这就是许多人不惜遭白眼而在饭馆里与狗同桌共餐;医院里宠物和人一样在那儿挂水的原因。感情使主人眼中的宠物升华为与亲儿女般可亲可爱,甚至更亲更爱。这在心理学上似也有说道,叫个移情,或者说是精神寄托吧。宠物对主人的纯真、忠诚及憨态可掬是人所无可比拟的。当然在讨厌宠物者看来,把人和猫狗相提并论压根儿就是荒谬的。这个问题永远争不清,我还是绕开它吧。我想说的是我一向自认是宠物知音。因为我从小好养猫狗。儿时我被窝里常年有条大黑猫。它可不是一般的猫,总在父母睡着后,把自己从头到脚舔净才钻进来。我家还收养过两条弃狗,有一条虽瘦小,我却以峻青小说《老水牛爷爷》中那条忠烈的黑狗为名,也唤它赛虎。赛虎在我家生活十一年。其间我下放了,每当我回家探亲,哪怕时隔数月,赛虎总会狂喜地扑到我身上,然后在院中疯了般狂窜好几个圈子……我们搬到楼上后,它突生重病。醒悟的父亲将它放回“故土”时,奄奄一息的它突然双眼放光,摇摇晃晃地在熟悉的小院里嗅闻了一小会,倒下去就再没醒来。掩埋它的时候,我在土堆上放了一只自己用花叶编织的花圈。

你可以不爱动物,但我希望你相信,动物和我们的感情世界并无多少不同。

当然人与人的感情世界也没有太大不同,这就是艺术和文学能在人心间共鸣的基础。但人与动物又确有本质差异,即人在利益抉择下会只顾自身而舍弃动物,并视为天经地义。而许多动物尤其是狗不会在任何前提下合弃人。所谓狗不嫌家贫是也。我这么说是有所指的。就是结婚前我又养过一条小狗,绒绒的,花花的,尤其是有一对人一般灵动而脉脉含情的眼睛。可豢养的感觉和少时竟有了如此大的差异。对它随地大小便我手足无措,对它身上一天不洗就散发的气味我觉得出乎意料,对它老逗我陪它玩儿我感到有点厌倦。总之几天后,我竟把无辜的小狗送走了。其实那些问题在儿时都构不成麻烦,不知我的情感从何时开始脆化的。是我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心灵起了茧子?是现代化下我活得太文明、太卫生以至难以相容,还是人的感情根本上就是善变而靠不住的?总之我后来有些内疚,临别时小狗那歪着脑袋,含怨而眷恋的眼神又在心头闪过......

后来我再也没养过宠物。但某种癖性却丝毫未变。不止是黄妞,我对大多动物(除了蛇和昆虫类)依然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欲。虽然现在它仅仅表现为饲喂的欲望了。我不再想拥有一个宠物。原因不仅在于卫生的考虑,怕麻烦(随处喂喂动物和正儿八经养一个宠物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怕负责任也是一个原因。此外,家人的不同心也是目前的主因。比如我老公就有动物恐怖症。正如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差异纯属心理或个性,并无道德因素存焉。但是,看见任何动物我总会油然升起一股亲近它、更准确说是喂它点什么的冲动。为此我甚至还吃过一些苦头。那年在敦煌鸣沙山,我好心拿糖块去喂一只骆驼,不料它突然喷射出一股又粘又腥的唾液,搞得我满头满脸都是。在一个跑马场我四处拔草找树叶喂那几匹跑得大汗淋漓的马儿,不料主人发现后,劈头一顿喝斥,说我是在害他的马儿。更可怕的是我在回老家时,看见姑父院里拴着条大黑狗。我在饭桌上溜出来,给它送去一大块骨头,递过去时它不哼不哈,刚靠近嘴边时它却猛地一口,咬住的不是骨头,而是我的手腕。尽管如此,姑父拿棍子要打它时,我死活不许他打。回家后我也没太当回事,却不料发起高烧来。医院打狂犬疫苗。三针疫苗要在一个月内注射完。这一个月我天天战战兢兢,一有点头昏脑胀就心惊胆战,确信末日来临。因为医生说得明白,我注射得晚了,并不能确保有效预防。这无疑也是我现在对黄妞宠而远之的内因。但无论如何,我偏爱动物,或者说喜欢饲喂或爱怜动物的习性并没有因此而稍减。自己不想养,那就喂外面的好了。搬家前我住一楼。每天晚上我家门前总有一些野猫喵喵出没。那是因为它们知道可望得到我的布施。当然它们的个性和狗不同。境遇也决定了它们都是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多半连我也无法靠近它们。但也有例外,有条长着四只白脚的花狸猫就突然胆大起来,不仅不躲我,还明目张胆跑到我门口喵喵乞食。我从它沉重的大肚子上发现它怀孕了,特地买了猫粮喂它。谁知这反而害了它。有一天夜里老公回家时,发现它大模大样地高卧在我家台阶上。老公倒退三尺,随即仗着酒劲冲上去,飞起一脚将它踢出老远。从此我再也没见到过它。

我对外面的动物也并非一概喜欢。比如那些喝着牛奶、吃着鸭肝,冬天穿着漂亮的小红袄神气活现地被主人牵扯着的宠物,我就不太爱亲近。而且,有了黄妞后,我看见它们有时反而还会生出些莫名的不悦来。

别一种情况下,我也会产生几分孩子式的不悦。有天晚上我出去得晚了,发现黄妞不在我们经常“接头”的那处花坛下。找了一大圈才在A区地下车库前看见它。不,是他们。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正搂着黄妞,从头到尾摩抚着它,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老头的脚边是一只空了的纸饭盒和一根拐杖。黄妞也表现得让我陌生。它把头拱在老头怀里,呼哧呼哧地伸长猩红的舌头,一个劲地舔着老头的手和脸。我立刻闪进树影后,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决定不露面。我不想让老头知道我也在喂它。而且,我今晚带的食物多是些啃剩的骨头,万一老头喂得比我好而黄妞吃饱了又不赏光,那可难为情了。

不过,老头的出现也让我有几分安慰。这样,如果我外出或有事的时候,黄妞就不至于挨饿了。但尽管这样想,回家的路上我的情绪总有点恹恹地。一条狗就是一条狗,典型地有奶便是娘呵!再想想,分明又怪不得黄妞。人家和它那么亲热,我却总是公事公办地喂点残渣剩饭了事,连摸它一下都不肯,未免也太那个了。要我像老头那样亲近它是不可能的。那么,给它吃好点总可以吧?

其实我过去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只是心理上多少有点障碍,一条无主的野狗,我能喂喂它就不错了,太那个似乎反而有点什么了。现在我意识到,实际上我仅仅停留在满足自己的饲喂欲上,并没有真正从爱黄妞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第二天我就去超市买了一大袋狗粮,是鸡肉型的。它不仅口感好,营养成分全面,而且我也方便。遗憾的是黄妞居然只嗅了一下就再也不碰了。黄妞毕竟没当过宠物,它的胃口接受不了这种“洋”玩艺。

以后买菜的时候,我就多了一份心思。做什么菜首先要考虑一下黄妞爱不爱吃。我的菜谱中明显减少了鱼虾类,而肉类逐渐成了我家的主菜。这让肥胖的老公大惑不解。好在他很少在家吃饭,也就不太以为然。顺便说一下,他并不知道我在外面喂养着黄妞,我不想让他多一个笑话我的话柄。猪肉食品中以前我比较爱吃红烧大排,或蹄膀煲汤。但蹄膀的骨头太坚硬,黄妞嚼不动,而大排喂黄妞成本相对较大,要15块一斤。小排肉骨相间,骨头比较酥脆,是黄妞嚼得碎也很爱吃的。小排价钱也适中,12块一斤。小排汤从此就成了我的主菜。至于过去我从来不买的鸡杂、鸭心肝、鸡翅之类,我也会隔三岔五买一点给黄妞换口胃。但比较下来,我发现最理想也是黄妞百吃不厌的还是小排,无论红烧白煮它都喜欢。发现这点后,我就不需要老煲小排汤了,我爱吃什么吃什么。每次买菜时另外买它一两斤小排,回家后分成几份冻在冰箱里,每天做完自己的菜后,取一份出来用水煮熟,然后拌上点米饭,黄妞一扫而光。给黄妞做饭很省事,起先我还会放些作料,很快就发现越没有作料越好。而且我知道狗是不宜多吃盐的,所以现在我只放一小点盐花,什么料酒、葱姜之类一概不放。火候也不必久,略熟甚至带点血丝都没关系,黄妞的牙齿对付它们绰绰有余。

我和黄妞的感情越益亲近。上班时或看到别的狗时,总会想到它。出差时也总惦着,要是没别人喂它怎么是好。有时一觉醒来,尤其刮风下雨的夜里,我总担心黄妞是否受得了。它连个固定的窝都没有,冬天怎么办?生病就更别说了,谁会给它挂水去啊……过去老公在家吃晚饭时,我就不下楼了。现在照下不误,风雨无阻。有时老公心血来潮要和我一起下楼,我总是不要他去。理由是我在快走锻炼,他拖拖拉拉跟不上的。好在他是个懒汉,更乐意泡在沙发上。

有一天我要离开时,黄妞忽然表现出异样的缠绵。它破例地靠得我极近,我绕开它,它又靠上来,居然还好几次用头蹭我的裤管,温润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渴求。那个老头搂着它亲暱的情景忽然闪现眼前,我心软了,忍不住就用装食物的空塑料袋包住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哪知黄妞一下子伏倒在我脚下,尾巴摇得更欢了。我又抚摸了它一会,见黄妞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别扭甚至有些惶恐的心情来。我赶紧站起来想走,不料它忽然四脚绻起,将身子翻转过来,露出了白生生的肚皮,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似乎在说:再爱抚我一下吧。我已对你毫不设防,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只好又蹲下去,这才惊讶地发现,黄妞的肚子明显膨胀,8只乳头也都红突突地惹眼。我轻轻按了按,肚子里也分明有小小的硬包。

黄妞怀孕了!

它跟谁配的种?它的丈夫又在哪里(想必也只能是一条野狗)?一切都不得而知,我也毫无思想准备。这倒罢了。问题是没有主人的黄妞自己会生崽吗?它会在什么时候生又能在哪里生?生了后它又如何有能力照顾它的子女们?眼下虽是秋天,但台风频至,夜风也一天凉过一天。它要是生得晚的话,赶上冬天又能怎么办?

唉,黄妞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姑娘呀!你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一种生存状况,怎么能随便让自己怀孕呢?

然而再一想,我又觉得自己太没道理。黄妞也是一条生命呵。是生命就有生息、繁衍的本能。就像一株花草,只要活着,不管是长在荒野里还是长在被人呵呵护有加的盆景园里,一样要开花、结果。至于境遇如何,命运如何,那又是一回事,并非它们自身所能主宰的。

或许是因为我爱抚过它,或许是因为怀了胎,那晚以后黄妞便有了个明显的变化。以往我喂食后,和它说几句话,道了别,它都会停留在原地,摇着尾巴目送我离开。现在它却一反常态,俨然已把我视为了它的主人。我逛到哪,它就跟到哪。或前、或后,东嗅嗅、西闻闻,总是不离我太远。我站住,它就站住,我转身,它也转身,总之和一般宠物与主人的关系别无二致地紧随着我。可是它毕竟不是宠物呵!小区里的人肯定都知道它是条野狗,何况还是条血统低贱的土狗,老带着条这样的狗转来转去的,我觉得不好意思。可是除非我赶紧上楼,否则就是劝不走它。我不忍对它过于呵斥,只好早点上楼,或者就走得离小区远些,尽量避免小区人诧异的目光。

我们这儿是个新开发的区域,小区的入住率还不高,小区周边几乎就看不到人影。但小区后有条绿荫环绕的河流,风景还是挺雅致的。昨天晚上我喂黄妞的时候,远远看见对门邻居夫妇向花坛这儿踱来,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便趁黄妞还在吃东西的时候,悄悄离开了它。不知不觉便逛到了河边。看见一个泵站亮着灯,便过去看看。冷不防泵站里窜出条大黑狗来,一边汪汪狂吠着,一边向我逼近。我吓得目瞪口呆,全身触电般发麻。想跑,腿木木地跑不动,想喊,嘴干干地喊不出声,完全乱了方寸。万幸的是,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呜鸣声,但见一条黄狗箭一般窜上去,挡在了大黑狗跟前。只见它四肢高挺,颈毛若雄狮般蓬散而耸起,呜呜的低哮声分外凶狠。大黑狗顿时停住嘶吼,并后退了几步,与之呜呜地对峙了一会后,便掉头离去——救我的正是黄妞!虽然我甩开了它,它还是找到了我。月光下,我看见它的肚子更加膨胀了,步履也明显迟缓了许多,然而刚才那一刻,它还是表现得那样敏捷,那样奋不顾身!

后来我有意多陪了黄妞一阵,看看时间不早了,才有些不忍地回家去。可是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黄妞竟然挡在我路前,分明不让我离开。我绕开它,它竟又破天荒地竖起身子,将两只前爪搭住我膝盖,喉咙里虽低抑却急切地哮鸣着,分明在乞求着什么!过去它也顶多跟到我住的那幢楼的拐角处,我挥几下手,或轻轻跺一下脚,它便知趣地站住了。昨晚却大为不同,无论我怎么劝阻,它顶多停一下,随即又跟上来,一直跟到楼道口。我想把楼道门关上,又想它总不至于跟上楼吧,于是便顾自上了楼。一边走一边偷眼瞧,令我吃惊的是,黄妞竟还是跟上楼来!只是它显得有些迟疑,步子很小心地走走停停,鼻子咝咝有声地四下嗅着。那一刻我真是矛盾极了,心中也曾闪过一念:要不我就收留它吧?但这念头只是电光一闪,很快就被我坚决否定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可能的!

我心一狠,逃也似地加快了步子,进了家又故意将门重重碰上。

我的心怦怦跳起来。赶紧跑到厨房前,打开窗子向楼下看去。好一会,才见黄妞的身影从楼道里出来,却又站在楼道前,偏着头,耷拉着尾巴,向楼道里看了好久才转过身去,慢慢地挪着沉重的身子,消失在黑暗中。

恐怕它随时就要生了!怪不得它今晚这么缠我。

哎呀,我的心肠怎么就这么硬哪!

正在我满腹疑虑的时候,小区门卫室走出个保安来,问我是不是在找小黄。我忙说是啊是啊,你知道它在哪吗?保安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它不在了。

不在是什么意思?

市里在清理无主犬。下午公安来人把它抓走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怎么知道它是无主犬?我……我不就是它的主人吗?

我也知道你对它好。可也常有业主抱怨看见它害怕,物业就打了电话。

天哪,黄妞这么温顺,连哼哼都不敢大声,有什么好害怕的?再说,你们不知道它怀孕了,就快生了吗?

其实,我也觉得它是很懂事的一条狗。可是……保安四下看看,摊了摊手,缩回门卫室去了。

我呆住了。满脑子都是黄妞那忧郁而眷恋的眼神,尤其是昨夜它悻悻离去时的笨重身影。如果我收留它,哪怕暂时收留几天,它不就可能逃过这一劫了吗?

这么一想,我忽然流下了眼泪......

作者:姜琍敏

“狗年说狗”用文字、诗歌、镜头说说人类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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