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轻的时候，曾在农村生活过几年。农村不说家家养狗吧，起码也有小半数人家养狗。当然农村家庭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养猫是为了抓老鼠，基本没有人养宠物狗、宠物猫。小时候我曾听奶奶说，不要轻易伤害猫狗，因为人的灵魂有时候会附在猫狗的身上。那时候我将信将疑，后来我经历了一件事，才明白奶奶并没有骗我。
住在我家前头那户人家户主叫李得发，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但是这人有个坏毛病，一有了醉意就踉踉跄跄回到家中，关起门来打老婆。后来他老婆怀孕了，李得发这才有所收敛。
十个月后，老婆给他生了个嫩生生的小闺女，起名小果。可李得发很不满意，抱都不抱，瞧了几眼襁褓中的孩子就摔门而去。他老婆还没出月子，就得独自一人照顾孩子，忙活家务，弄得整个人憔悴不堪。
一天晚上，李得发喝得烂醉如泥，刚一进门就对着老婆拳打脚踢，就这一打，直接把他老婆的奶水打没了，小果是喝米汤长大的，整个人瘦瘦小小，一副风吹即倒的模样。
小果三岁那年，李得发老婆终于忍耐到了极点，抛下一切跟一个路过的大货司机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大黄就是李得发在他老婆跑的第二年养的。那是一条半人高的土狗。别看大黄是土狗，其实相当通人性，我经常看见它接送小果去幼儿园，有时候李得发喝醉了关门打孩子，大黄就在外面边扒门边‘呜呜’的叫，那声音听起来像哭。
村里的人都很同情小果，也有人不止一次劝过李得发不能这样对待孩子，李得发当时点头答应，可过后仍旧死性不改，谁也拿他没办法。
在小果七岁那年，大黄竟然无师自通的领悟了一个技能——只要嗅到李得发身上有酒味儿，大黄就会提前通知小果躲出去。李得发想打小果却找不到人，只能骂骂咧咧的摔东西踢狗，然后鼾声如雷的睡去。村里人知道这事后，表面上都称赞大黄这狗聪明、养得好，知道护主，暗地里想的却是：这李得发做人实在太缺德，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李得发听到这话如何不恼，回家后就给了大黄一顿暴揍，凄惨的狗叫声传得老远，中间还间插着小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心里对李得发这人厌恶得厉害，但是对于小果和大黄的遭遇，也只能叹一句心酸无奈。
当天夜里我起夜，农村的厕所一般都盖在院子一角，我从厕所出来后，偶然一抬头，就看到前面屋子的房顶上蹲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影子一动不动，影子旁边还伏着一坨什么东西，我吓了一个激灵，那点儿残存的睡意顿时无影无踪。
我心里蓦然冒出来许多山精野怪的传说，这时屋顶上的影子动了一下，还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我一听是李得发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这人真是疯了，他不止把大黄拽上了屋顶，还让一条狗陪他喝酒？众所周知，狗是不能喝酒的，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我看着伏在李得发身边一动不动的黑影，心中难受，这么好的狗，怎么摊上李得发这样一个主人。
第二天大黄一直没有出现，到了晚上八、九点钟，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狗叫，我跑出去一看，大黄就站在我家门外，我拿着手电走过去，它便立刻跑走了，它转头前的一刹那，我仿佛看到它的眼角挂着两条晶亮的水迹。
我吓了一跳，大黄是哭了吗？狗能哭吗？
第三天晚上，我又一次听到了狗叫声，那声音明显带着呜咽。我迟疑的走了出去，大黄扒着大门，一直看着我。
“大黄，你怎么了？小果呢，我都两天没看见那孩子了。”
大黄突然激动起来，它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睛里落下两颗大大的水滴。我不知所措地往屋里跑，等我端着一盆混着肉汤的饭出来，大黄已经不见踪影。
晚上同一时间点，大黄再一次出现了，我发现大黄的模样有些奇怪，要说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我打开大门，它先是刨地，然后又叼住我的衣角，像是要把我拽到什么地方去。我刚跟着走了几步，李得发家的大门突然开了，大黄‘呜呜’叫了两声，又一次飞快的跑开。
天亮之后我实在忍不住，敲开了李家的大门。
“小果呢？”我抻头往里瞅了一眼，没看到小果和大黄，倒是闻到了一股臭气从屋子里传来，闻之欲呕。
“小果上她姑姑家玩去了。屋里臭是因为大黄死了。”
“什么？”我大惊失色。
“就那天我喝多了，给大黄灌了半瓶白酒……大黄死了那臭丫头哭了一晚上，哭得我难受，就把她送她姑姑家去了。”
既然大黄已经死了几天，那我每天晚上见到的是什么？不过这也解释了其中的疑点，大黄总是在夜间出现，还行为怪异，难道它的鬼魂在向我诉冤？
入夜之后，李家的院子里腾起一股火光，我隔着院墙看到李得发站在院子里正在烧东西。
正好有人路过李得发家，抻头问道：“老李，你在烧什么，味儿这么冲。”
李得发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我家那条狗死好几天了，我寻思着老搁着也不行，干脆一把火烧了干净。”
那天李得发烧狗尸的味儿久久不散，恶心得我几天都吃不下饭。后来我暗地里给大黄烧了些纸钱——也别管狗用不用得到人类的钱，我只是为求个心安，烧过纸钱后，我心里那股难受劲儿才渐渐消散。
小果一直都没从她姑姑家回来，过了几天李得发突然报警，说小果从她姑姑家走失。警方派人来找了几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孩子可能是被一伙外来的人贩子拐走了。
那时候农村还很落后，根本没有监控这种东西，有组织的人贩子抓到孩子通常会用极快的速度转移，想要找到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那段时间李得发表现的跟平时差不多，就是喝酒的频率低了不少，过了不到半年时间他说要去外地打工，于是他那栋房子就空了下来，院子逐渐被野草覆盖。院子角落有一块地野草别其他地方茂密得多，我猜大黄的尸体就埋在下面。过了几年我搬去城里，运气好赚了点钱，从此再也没回村子。
有一次我遇到一个村里的熟人，我请他喝酒。酒足饭饱，他神神秘秘的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果。
“小果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被找回来了吗？”
“不是，”他摇摇头，“有野狗从李得发家的院子里刨出不少骨头，听人说里头有个小孩的骷髅头。”
我吓了一跳，“哪能呢，看错了吧！”
“人家警察都过来看过了，那就是人的骷髅头。剩下的骨头拼一拼，是一副狗的骸骨和一副小女孩的骨架，六七岁大小。小果失踪的时候是七岁大吧。”
恍惚间我眼前出现一条半人高的大黄狗，它眼角挂着泪，呜呜的朝我叫。一些当年被我忽略的疑点渐渐浮出水面。
李得发为什么大半夜的把一条八九十斤的狗拽到屋顶上？为什么要把狗尸放在屋里几天？又为什么在夜里焚烧狗尸？
假设他那天醉酒杀死了小果，这一切就是他利用大黄布下的障眼法。
那么来找我的究竟是大黄，还是冤死的小果附身在大黄身上，来向我求助呢？
这几年我才了解到，狗会哭不是因为情感方面的原因，通常都是因为外物刺激。
所以那时候流泪的不是大黄，而是附在它身上的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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