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
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
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
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
--许飞《父亲写的散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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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狗与摩托车
我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爸抱回来一只小黄狗。它来的时候很小，刚断奶。起的名字也很简单，叫“阿黄”。
阿黄并不是什么品种狗，我们都称之为“柴狗”。不是柴犬，可以理解为一种农村的土狗。阿黄很聪明，很通人性，我爸对它也是倾注了很多感情。他从小就训练阿黄，比如在喂食的时候，如果跟它说“别动”，它就不会上前抢食物，一直等到被允许后。
阿黄长大了大概有一米长吧，它的特点是“会坐摩托车”。那时候我爸有辆摩托车，而他只要用手一拍摩托车，阿黄就心领神会地跳上来，然后趴在油箱上。我爸就会骑着摩托车带它出去玩。他有时会带着阿黄去很远的地方，阿黄一般是趴着，趴累了也会坐起来。到了地方后他会把阿黄放下来让它在路边玩一会儿。阿黄坐摩托车的时候从来不往下跳，它和我爸很有默契。
但是后来有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就是阿黄会咬我。阿黄很听我爸的话，但是它并不怕我。它在吃东西的时候，或者我跟它玩把它弄疼了时，它会咬我。有一次真的把我左手咬出了血，最后在手背处留下了一个小坑。再后来阿黄老了，十岁了，得了白内障，两只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脾气也变得很差。有一天它跑出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再后来我家也养了很多只狗，各种颜色、各种性格的，有养了五年的、养了三年的、一年的。但是我们聊起来的时候，我爸还是会说，阿黄是他养过的最聪明的一只。
左手的疤痕现在成了我和阿黄的实体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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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新房子
我家住的老房子还是我爷爷奶奶结婚的时候盖的，几间平房，住了四十多年。
红砖砌的墙体，用了一根很大的木头作为房梁。
在农村，尤其是老一辈儿的观念里，一个中年男人最重要的两个任务，一是翻盖房子，二是给儿子攒钱娶媳妇。当时翻盖房子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因为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房子后墙上已经出现了很大的裂缝，再不翻盖的话，我都担心它随时自己会塌掉。
后墙的裂缝临时用水泥封上了
我爸我妈决定翻盖房子的时候是年，那时我20岁，上大二。年春节刚过就开始动工了。那时候翻盖房子这种事情他们不会找我商量，他们认为我还小。新房子有两层，盖得很快，当年年底我们就住进去了。新房子比旧房子要结实，而且确实暖和一些。
后来我们聊到当时盖房子的这些事情，我问了一个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就是盖房子的钱是哪儿来的？我爸说：“都是借的。”他说那时候他手里只有3万块钱，最后房子盖完了，他手里还是有3万块钱，相当于盖房子那三十多万全是借的。
当时有亲戚帮忙，而且我妈在的那个建筑队的老板也帮了不少忙，再加上最后东拼西凑，凑出来一份盖房钱。我听到后惊呆了。我爸是出了名的心眼儿比较小，在钱这方面从来没有大方过，这次居然靠借这么多钱盖了房子。我跟他说：“您这是空手套白狼啊。”他听后笑了。
背上了“房债”，其实这些年我们家过得都挺紧巴的。不过好在日子也逐渐好转。后来我也和我爸妈聊过，既然手里没钱，为什么要盖这么大的房子，还盖两层。我妈回答说：“现在都盖两层。”我觉得其实她的语气里有“争一口气”的心态。类似的感觉我在蔡崇达的《皮囊》里读到过，作者的母亲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哪怕是丈夫生病未来需要用钱，也执意要盖房子。她对作者说：“你要记住，人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好像盖了房子，脊梁骨就可以挺起来了。
我爸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房子盖好后，有时他在大街上站着，路过的乡亲看过房子后会问他：“这房子盖得真大，这些年没少挣钱啊。”我爸会笑着说：“哪有钱啊，都是借的。”别人会说他是在开玩笑，他便笑而不语。
抛开这个房子带来的所有的虚荣、便利、舒适，它给跟我们一家带来的经济上的压力，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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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菜园
我家的另一个院子被用作成了菜园子。一开始只有我爸会过去翻土，买菜籽种菜，后来我妈也逐渐加入，我有时也会过去。
菜园里种了很多菜，有萝卜、黄瓜、豆角、韭菜、香菜等等，还有大概十棵小香椿树。玉米和豆角是我要求种的，为此我还去帮忙插了架，让豆角顺着往上爬。
我爸隔两天就会过去浇水。他把水管接好，打开水龙头，然后就在房前的台阶上坐着等着，这一片浇好了再换到另一片。他在屋子里放了一箱啤酒，经常是边等着边喝啤酒，有时也会顺手摘条黄瓜下酒。他即使白天上班，下了班后也会过去，在那边鼓捣大概一个小时，仿佛那是他的一种放松方式。
我爸的生活节奏似乎一直比较悠闲。以前没翻盖房子的时候，我家的院子还挺大的。他会在院子里放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冬天在院子里晒太阳，夏天在树荫下乘凉。夏天的时候我们家吃晚饭几乎都是在院子里吃。不过后来盖了新房子，房子太大，导致院子太小，只有狭长的一小条。我感觉没有了院子这个房子就失去了灵魂，还对他们的设计发过几次牢骚。但是我想，我爸心里面对没有院子的遗憾应该不比我小吧。
我爸喜欢溜达。我家离河边不远，他经常往那边走。我也很喜欢溜达。经常有朋友问我，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溜达。我如果说这是受家庭遗传影响，你们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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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汽车
我家之前一直没有汽车，出远门基本是靠我爸的摩托车和三轮摩托车。年出现了肺炎疫情，这时我们觉得有辆车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是由于一直没能摇上北京的牌照，再加上手里确实也没钱，所以买新车的动力没有那么强，就先买了一辆外省市牌照的二手车先开着。
这车算上车钱、修车费、验车、保险什么的都算上3万出头吧。基本是我出的钱，这一点是我们之前就商量好的。但是在买车之前我遇到了其他事情，花了差不多同样一笔钱，所以当得知要动用我的存款的时候，我爸不是很高兴，不太支持，他觉得我有必要为自己存一些钱。我们发生了一些争吵，嗯…也不能算争吵吧，反正那阵子是不太愉快。但最终我们还是决定要买辆车。
最终车买回来了。二手车吗，毛病一堆，买回来后各种修。大毛病我们修不了，必须去修理厂；小毛病我爸开始自己修。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受到了他极强的动手能力。
我们家车引擎盖的液压挺杆不好用了，支撑不住了，他就找了根木棍，一头顶在车身的螺栓上，另一头用锯开了个凹槽，正好能卡在引擎盖的边缘上。现在那根棍子撑得很稳，我们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修液压挺杆了。还有就是玻璃水的橡胶管由于年头太长，硬化断裂了。他就剪了一段饮水机的软管给接上，还用铁丝给绑上了。很好用，我觉得跟原装的使着没差别。再后来他想让我买一套拧火花塞的工具，他觉得这个车有时候打火打不着是火花塞松了，他想自己紧一紧，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心想这么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干吧（
我爸其实非常聪明，之前他的摩托车出了毛病基本都是自己修的。他的朋友里谁的摩托车坏了，也会找他帮忙修理。但是他只念到初中毕业就去当学徒了。之前我问他为什么没继续上学，他说学不明白，成绩差，也没人指导，而且中考时也不会填志愿，都是瞎填的，结果当然考不上了。
我和我爸之前经常吵架，我有时觉得我俩就像两个都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总觉得我在攻击他，语气就变得很尖酸；他和我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又让我觉得他在批评我，然后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可以说是互相都不理解对方吧。我是大概在一年多之前才真正开始读懂他，理解他，然后我们能比较心平气和地沟通。再后来买了这辆二手车，我俩经常一起去修车，我竟意外地收获了一段亲子时光，可以说是我这二十多年来体验的一段。单凭这一点，我觉得这3万多块钱就已经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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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我想了好久，至少有两个月吧。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去写，中间也换了很多次想法。现在写出来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且我还有很多没有读懂我爸的地方。这个话题我可以写一辈子。
最后，引用一段李健的歌词吧。有时听到这些歌词的时候会莫名地伤感，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的父辈最终会留下什么痕迹，而何时这些痕迹又会被抹去。
「
这是那一辈人留下的足迹
可几场风雨过后就要抹去了痕迹
这片土地曾让我泪流不止
他埋葬了多少人心酸的往事
」
--李健，《父亲写的散文诗》，重新填词后在综艺节目《歌手》中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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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飞的图片来自MV截屏，李建的照片来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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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联了一个留言小程序，但是我觉得不太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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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