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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9 18:09:00

我家住在淡水溪

乔在益

中国,重庆,云阳。

云安河北,宝珠山与三步梯之间有一条暴雨形成的自然水沟,这条水沟流经龙王井、韭菜园、老医院,到了辅成中学与云安民中之间的一块平地上,把尾巴向西一摆就顺着菜场,蜿蜒到了汤溪河。从菜场到汤溪河的一段人们又叫它汪家沟,从转身向西的地方直到以上,人们就叫它淡水溪了,其实整个流域都叫淡水溪才对。

淡水溪本身不宽,也不深,平时无水,暴雨成河。五十年代,那沟还很深的,沟中的流水也很清澈。当小孩的我们一到大雨过后,就跳进沟里筑塘塘儿,或者钻进石板盖着的沟下面,去淘铜钱,有时还能淘到铜壳子和银元。

但大跃进以后,宝珠山以及周边山上的树木砍伐殆尽,植被遭到严重破坏。后来一下大雨,就经常爆发山洪。浑浊的激流跳上沟坎,跃过石桥,漫进街巷,冲入人家。有一年洪水甚至从马家的后门汹涌而进,又从前门咆哮而出,把马家洗劫一空。当时的淡水溪给老百姓带来了不小的祸害。

广义的淡水溪是指这个流域。它地势平坦、人口密集,涵盖了从龙王井到辅成中学这一段沟两边的众多市民。并且处在当年规模不小的两所中学之间,加之辅成中学的前身就是文昌宫,说它是云安的文化区一点不为过,说文殊菩萨常年眷顾我们那是开玩笑,但当年的热闹喧嚣就不言自明了。

五十年代,我们这一块,其实也叫丁字街,因韭菜园和衙门口这两条街在淡水溪垂直交叉,形成一个丁字而得名。记得我哥我姐参加工作后给家里寄钱,云安邮递员老谭,每次总爱大声武气地在门口喊,丁字街15号,拿私章——(那时汇款单回执需要收款人当时盖章),这个时候,我父亲或我母亲是最得意的。

也因此,我才记得这个叫丁字街的名称。

不过人们还是喜欢淡水溪这个名字,听起舒服、大气,似乎还有些来历,所以这一块的人们都喜欢称自己是淡水溪的。但为什么叫淡水溪,我一下说不明白,问了一些老人,也没说清楚,管它的,总之就是淡水溪吧。

也有人知道洋房子,那也在淡水溪,就在我家斜对面。方正高大的三层楼房的洋房子,立柱、门窗、线条和饰纹,完全一副西式作派。加上乳白色的外墙,在我们本乡本土的老式房屋中鹤立鸡群。

问了许多人,都说不清楚这房子的来龙去脉,顶多说房子的老板原来是徐之久。年,下伸商业网,徐之久下放到农村去了,这房子的后面大部分,就卖给了徐老总(云安中学总务老师徐文初),前面的部分,就做了云安菜场的办公室。

至于具体什么年代,什么人,为什么修在那里,也都说不清楚。我能够确定的一点,那肯定是解放前修的。但是在云安河北,它就是一个地标性的建筑。你倘若不说淡水溪,说在洋房子那儿住,人家也多半知道你是淡水溪的人。

在去辅成中学的大路上,紧靠淡水溪左边,座落着一栋带花园的房子,这是我的家。

我家住在淡水溪。

我家的房子有些破烂,估计颇有些岁月。听说是刚解放的时候买的,还不是很贵。至于是什么年代建的,也一概无知了。当时是属于盐砖墙加板壁、一楼一底的结构。进门是堂屋,依次是灶屋(厨房)、两间房屋(寝室)、凉亭和后花园,除灶屋外,上面都还有一层楼的,而且有楼梯与二楼相连。

堂屋的正面和右侧是破旧的板壁,左侧是有些变形的砖墙,外墙上长满了盐硝,里面的炭渣子和盐砖大部分已经裸露。后来父亲就用大哥当兵回来的复员费,把那面墙进行了改建。前面的板壁一直保持到70年代才换成青砖。左侧的板壁也是年,父亲让我和几个在家的姐姐每天挑砖挑瓦,背炭渣子,费时半年改建而成。

我家大门上还有一个幺门,大约有80厘米高。平常从里面拴上木拴,来了人再开门。因为房子进深长,家里人常常在后面活动,前面很少时候有人,但又不能关大门。再加上也避免别人家的家禽家畜到屋来乱窜,所以才装了一个幺门。是生人就在门前用力敲门,或者大声喊一下;是熟人、亲戚、朋友就自己伸手进去从里面打开。

那时候,云安很多人家都喜欢装上这样一个幺门。

堂屋里平常放有一张八仙桌(后来放的圆桌),四条板凳。正面板壁墙上是毛泽东和朱德的像。两边下方,贴的是我大姐在辅成中学读书时参加运动会获的奖状。再旁边是各种公约,类似现在的乡规民约。有红纸的,也有绿纸的,有毛笔手抄的,也有油印的。内容有防火防盗防特务方面的,有清洁卫生方面的,有邻里和睦、有遵纪守法方面的,不一而足。

两边的墙上贴着我二哥自己作的画,多是花鸟和山水,他的水粉画和炭精画当年也还算有点水平。顶上的楼板和檩条上,父亲糊满了废旧账簿纸,一来抵挡楼上的灰尘,二来堂屋也显得光亮一些。

灶屋里有一个单眼灶,都是烧煤的。还有水缸、案板、铁锅和几个大小鼎罐。地上靠墙都堆了煤和柴。真不相信当年这简陋的厨房也能作出那么美味的食物,不仅能待客,更是曾经让我等饕餮!

寝室在里面,楼下两间,楼上两间。楼下靠里边的一间是我父母亲的寝室。靠门右边放了一个简陋的衣柜,过道上放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案,书案下面依次放着我妈的宝贝——咸菜坛子。直立的是水咸菜坛,倒立的则是干咸菜坛。

那时家境差,孩子多,一日三餐多是以咸菜为主。妈常常说,你们都见不得我这些坛子,我不做咸菜你们还有什么菜吃。

其余空间就只容纳了一架规模超大的床,那是我母亲的陪嫁床。床的高度从地面抵到了楼板;长度则从右墙过来,把4米多宽的寝室抵满到只剩不到一米的门了;宽度呢,则是床顶的前檐与寝室门上方对接,所以你要一睹此床的芳容,真得费点事。因为这间寝室和床已经基本浑然一体了。

细看下来,这床也颇有些讲究。它里外有三层。从内往外数,第一层就是床铺本身,床沿、铺板、床架、顶上还有天花板遮灰。做工细腻考究。

第二层下面是踏板,有25厘米高,有75厘米宽,光洁平滑,油漆已经脱落,这是我们小时候夏天经常睡觉的地方。上面则是虚实相间的镂空雕花的顶和垂檐,从上边成八字形斜挂到坐柜外侧,远看就象一张拉开的红色雕花的木制蚊帐。踏板的两头是坐柜,坐柜靠床的一侧是茶几,也是两层的,上面放茶杯,下面放茶叶。茶几最下面还有屉子,里面可放小东西。46厘米高的坐柜,拉起盖子就是一个放衣物的卧式木柜,放下盖子当然就是一张舒服的座椅了。椅背还是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的雕饰,一直上顶。

第三层主要就是顶上的重檐了。它是从最里层的遮灰板一直延伸出来的,重檐下垂近尺,超出踏板投影以外足有60厘米。也是有龙有凤,有仕女小姐、公子哥儿图案的浮雕。

整个床的四周,全是这种栩栩如生的图案,只是雕刻手法不尽相同。有的是浮雕,有的则是镂空。且用大红上色、用生漆刷制,尽管在底楼放置几十年,仍然光亮如新。它宏观上的大气,微观上的精细,都是存世不多的珍品。

可惜文革期间破四旧,母亲强令我,把它拆开当柴烧了,只留下了最里层的床铺。当我把它拆下来,象木柴一样劈开时,才发现,这床的雕花还是檀木做的,难怪满屋飘香呢。

当然,同时被破四旧的还有一些老旧衣柜里放的上等的瓷器,凡画有仕女公子图案的帽筒、瓷坛、碗碟都让我在后院被一一敲碎掩埋。

外间寝室也有一张老式的普通的大床,也有一个大书案;楼上里间也是一张同样的大床,这些床都是我们睡的。但是楼上没有书案,只放了几个外皮内木的大木箱,装的棉絮一类的东西。来客了就在楼上的外间用铺板再搭个临时床铺。

每间寝室还都有一个开在巷子里窗户,整个房子虽然是一个通稍进去,光线不太好,但空气还是流通。

从正屋后门出来就到了凉亭,所谓凉亭就是用檩条和青瓦盖的一个偏屋。偏屋左侧是厕所,男女各半。正面女厕是坐式木制马桶,从凉亭直入;背面男厕是蹲式木制踏板,要绕过外边的猪圈而入。猪圈上方就放置一些无用的杂物。

右边靠门一侧,放的一个圆木做的结实的木架,上面是一个古老的手推石磨。其余地方多是板凳、竹椅和小桌,供客人闲聊和赏花时使用。因为这里是我家平时接待客人和朋友的地方,使用频率比客厅还高。经常有欢声笑语传出。

凉亭没有后门,跨出屋檐就是花园了。花园不算小,足有一、二百个平米。淡水溪沟边的一堵墙把我家和冉家连起来,左边巷子里又有一堵墙把我家和向家连接在一起,中间就成了一个封闭的院子,那就是我家的花园。

院里有一棵成年的李树,一棵碧直的香椿,一棵刚学会开花结果的佛手,那四棵正值壮年的橘树,是我二哥当初从滴翠寺下面的朋友家中引种的。其他的就是芭蕉和各种四季花卉了。

由于景观不错,有树有花,五十年代后期和六十年代初期,我父亲在担任云安工商联的负责人期间,为解决云安相馆无摄影场地的困难,就以九元钱一年的便宜价格把这花园,连续多年租给云安照像馆作室外摄影点,真是大公无私。

花园在小巷里本来就有一个侧门,正好成为涂像师和李像师(云安相馆当年的两位摄影师)以及顾客们出入的专用通道。所以老一点的云安人,虽然都知道那个照像的院子,但不一定清楚,那就是我们家的后花园。

每年秋冬之交,我家橘子熟了,大大的,红红的,亮亮的,鸟雀啄得红橘掉落满地,附近的小孩也常常乘人不备,翻墙入院偷摘一番。每当这时,母亲就叫我留一树好的橘子过年,其他都提早摘下来,然后由她亲自分配送给邻居和亲朋好友。

春天来了,我会爬上树去采摘椿芽,那饱含春的气息的嫩芽,散放出那久违的芳香,醉人心脾;李树上,成团成簇的花朵,引来蜜蜂嘤嘤嗡嗡、彩蝶上下翻飞;橘树开花了,满园的馥郁,满园的温馨。那角落里的一大丛月季,真是信守承诺,月月都开。粉白的、大红的花朵,争先恐后地展示出她们妖娆的风姿。夏季知拉知拉的蝉鸣,粉嘟嘟的李子,火红的鸡冠花、清爽的喇叭花,在听觉、味觉、视觉上都堪称享受。

秋天,那围墙上的蓬蓬衰草,地上的片片落叶,芭蕉叶上的滴滴细雨,处处充满着诗情画意。

还有那彤红的橘子上覆盖的白霜,和冬天雪地上用炭筛捕捉麻雀的情景,都是我永远的回忆。

后来,我在园内种了一株栾树和一棵泡桐。再后来我又种了一棵葡萄。我先把葡萄藤圈成圆圈作为根,埋进土里,留一个节在外面发芽。还照着别人教的方法,在根上撒了把白糖,说这样以后结的果实才甜。

果然,在七十年代,我种的葡萄爬满了栾树和泡桐,也爬满凉亭的屋顶。一挂挂,一串串,一砣砣,绿里泛白,白里透亮,真是人见人爱,垂涎欲滴。我们那时都上山下乡了,父母去世,家里无人。常常是好心人避免小孩把房屋弄坏,才帮忙把葡萄摘了。据他们说,那葡萄不论大小,每一粒都甜得靓人。

这房子、这院子虽然有些破旧,但它实用、宽敞。当年在云安能有这样的宅院,有这样多的果树,这样多的花,有这样干净的家庭厕所,几乎是没有的。虽然很多大户人家的房子比这好得多,有石板铺就的四合天井,亭台楼阁,有的或庭院森森、有的或层层叠叠,但都缺乏我家这种富有生机与活力的、略带原始的花园情趣和氛围。这样的居住环境,当然也引来不少人的羡慕。

我家房子虽宽,但人口也多。父母共养育了八个子女,这十口人(自然灾害时期饿死了一个妹妹就只有九口人了),当年全靠父亲一人挣钱维持生计。父亲从小和贾仲成医生一起,在药铺当学徒学抓药,贾仲成坚持到学成,后来成了云安知名的中医外科医生,一直在江西街行医。

我祖父死后,父亲放弃了学医抓药,就改学做小生意。象浇蜡(敬香用的蜡烛)、推丝烟等。还要到湖北沙市进布匹、水鱼,到湖南浏阳或者开县临江寺去进鞭炮,到本县的黄石进红糖等商品来卖。父亲一生活得很辛苦。

母亲是云安船老板家庭出身,据说外公刘芝海,当年有二、三十条船,在汤溪河里跑运输。他年轻时闯荡江湖,年纪大了还自学中医,医院一带免费为民诊病,具备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和人脉关系,也置办了一些产业。听我大姐讲,当年文昌宫(后来为云安中学),东面一半的房产,就是我外公家的产业。也算是云安河北的名门旺族。

又因为云安撑船的相当部分是刘姓人家,外公的辈分也高,所以我母亲在当地也受人尊敬,常常很远就听到人家主动打招呼,喊她二老头儿,或二姑奶(云安称姑姑为老头儿,我妈排行老二)。我的几个舅舅后来也都继承了外公的职业,一辈子在汤溪河里讨生活。

母亲嫁过来后,就只是负责操持家务。只有五十年代后期和六十年代初期,母亲在沙湾的商店里当了几年营业员,每月薪水也是九元钱。其它时间,都在为一家大小的吃穿而劳作。娃儿多,钱不够,她通常买来白官布自己加染料在锅里煮成蓝色,再晾晒到院子里。每当此时,再宽的房子、院子也捉襟见肘,不见宽绰。子女们偶尔还有争铺睡,争凳子坐的现象。母亲嫁过来一辈子也没享到个福。

后来我的几个外姪,也先后在这里渡过一段时光,他们对这老屋也颇有几分感情。

我家住在淡水溪,淡水溪的人们都是我的好邻居。

最靠近的就是我们右侧后面隔壁的盐工粟姓人家。两家大人小孩说话都互相听得到,只是一片板壁之隔。他们背朝我们,出入则是从淡水溪上搭的小桥上过。

右侧前面原来是空坝,中间放的一个消防用的太平池。若干年后粟家的房子受到溪水威胁,大门就改开在这边了。粟姓人家后来因他家大儿粟少奇的关系,全家先后都迁到攀枝花去定居了。

花园的另一头,住着一家姓冉的工人和姓向的老中医,向医生平时除了看病以外,深居简出,但他家大女儿向可政和我们交往得也很频繁。在那之前,王自莲家曾在此居住,在那以后那又有刘成智、雷生亮他们几家居住。

辅成中学的教师宿舍也和我们是邻居,他们在巷子的左边。那一大片房子听说原来是施家的宅院,后来由辅成中学作了学生和教师的宿舍,有的房间,还作过音乐教室。

住在这里的老师常常穿过小巷,到我家花园来赏花,寒暑假外地老师回校时,他们还带来各种外地的花种,比如鸡冠花一类,当时云安见都没见过。有一回,他们还带来了西红柿种子,让我们种下去,结果不仅长势良好,果实也结得不错。可惜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吃,看到鲜红的果实,以为像柿子一样吃,拿来一咬,酸的。全都吐出来了。

紧靠教师宿舍的是船工刘姓人家,男人撑一辈子的船,周姓女人,操持一辈子家务,大儿当兵回来后,安排到万县罐头厂,幺儿后来也是木船社的职工。一家人都是天本地份乐善好施之人,但刘老汉退休回家后,两个老人就天天吵架,从未停歇。

平常每次斗嘴后,刘老汉就要寻死。他在桌子上搭个凳子,然后用白色头帕挂在房子中间的过梁上,这头就套在脖子上,大声喊着,我要去死啊,我不想活啊。往往这时就有人去救,经过多次都没有死成。

终于有一次上吊,没人去救,那悬梁自尽的闹剧最后变成了惨剧。女主人不久也莫名其妙地一头扎进水缸,自寻短见了。真是有点怪。

挨着刘家在外面大街上的是船工周世泽一家;再过去就是周老太太,男人也是撑船的。她的后面是熊聋子的家。

这熊聋子,大名熊清本。自小学习厨师,聪明上进。后被国民党军队一个有级别的官员看上了,最后作了他的私家厨子。在游走大半个中国的同时,也成就了他的手艺。无论红案、白案,样样精通。他可以把川、鲁、浙、湘、粤菜搞得头头是道,也可以把它们综合后,融为一道道匠心独运的特色菜。

他回来以后,云安镇政府把他安排在当时是省属企业的云阳盐厂当大厨。云安镇每有重要领导或客人,必由他主厨。此人没有架子,街坊邻舍的红白喜事,他只要有空就来帮忙。且不要报酬,只是请老板泡一壶酽茶就行了。记得我七十年代结婚时,还请他帮忙办了一桌当时还算高档的酒席,宾朋赞不绝口。

大门外的街对面是我的幺舅一家,他们到农村去后,就是船工何天福居住。医院那边去了,这里就由谭孝明居住。

他家旁边是粟克云一家,虽说也是大家庭,但一家勤劳朴实、为人敦厚爽直,他还是个种菜的老把式。后来云安成立了菜场,我们家附近那些原来种菜的菜农,包括姓粟的、姓陈的、姓马的、姓王的、姓胡的、姓李的、姓熊的、姓孙的、姓贺的,统统都归入了菜场,粟克云当过队长。

数过去,左边有开豆腐铺的李豆花儿,后来由陶林家租住。过来是唐克浪的家,庭院天井,大户人家。再过来就是卖醪糟、黄糕的戴姓老板,由于东西做得好,且为人低调、诚实,人称戴醪糟、戴黄糕。

戴家女主人黄永莲还有一绝活,就是做年糕,但必逢大的节日才做。当年她做的年糕,真是晶莹剔透、色泽红亮、入口香糯绵软,凉幽幽,甜丝丝,感觉极好,少年时的味觉记忆至今尚存。六十年代,成都耀华食品厂曾开发出了一种叫高粱饴的糖果,甫一尝,味道近似,但细品起来,感觉还是没有那年糕带劲。

可惜这门手艺随着老太太的辞逝而失传。但他家的后人戴承明戴承章戴承文,比他们的上辈更为出彩。

我们对面,从小巷绕过谭孝明的房子,就到了马家坝坝,在荫翳蔽日的,生长了数百年的老黄桷树下,有辅成中学总务徐老师,人称徐老总。那里还有张观秀、聂毛、马狗子等人家。

淡水溪沟的右边是王安兴、吴建国、黎和平、彭先静、陈老乡的家。再上去还有阙彩鸾、阙彩光、徐大炮,他们有的是种菜,有的是撑船,有的是盐厂职工。

不远的辅成中学门口,还有人高马大、政治嗅觉灵敏的杨老七和老实忠厚的贺正举。

我们淡水溪那块,很多人名就取得有特点,如;徐老总、癞巴石、刘犟狗儿、咪犟狗儿、三狗子、马狗子、熊聋子、谭麻子、邬八字、赶年儿、杨老七、徐大炮、陈老乡、桩尾儿、黄精狗儿、苏二娘。

有的是性格特征,有的是生理特征,有的是地域特征,还有的是职业特征。

比如那个为人低调的徐老总,说话沙哑,不爱串门,更不喜欢别人到他的家。连他的儿子,想邀请同学去家里玩也不行。只有一次例外,徐老总主动求人帮忙。

那是他的第一夫人病危弥留之际,提出在临终前听一段音乐。夫人姓彭,原是南溪桂花村小的公办教师,人很端庄和蔼,只因为长年在乡下教书,与街坊少有来往,认识她的不多。徐老总听说要听音乐,就着急了,因为那时没有录音机,慌忙中想到了周成德。

周成德,我们小巷旁的邻居。因腿有残疾,高中毕业后,还没就业,成天在家练书法和二胡,当时也还算熟练。就这样周应邀提了一把二胡来到徐家,把自己练过的二胡曲子重新演练了一遍,在场的人们听着象《江河水》、《病中吟》、《烛影摇红》那些如泣如诉的二胡曲,面对伊人将逝的场面,都不禁悲从中来,纷纷掩面而去。这也是徐老总第一次正面与街坊打交道。

这种情况直到他第二夫人娶进门后才有所改善。

后来有一次,我终于进了他家的门,看见他正在兴致昂然地煮黄鳝。那天他一高兴,话就多起来了。一边煮,一边给我讲。先把买来的黄鳝用清水喂几天,然后用鼎罐把水烧开,再一条一条地把黄鳝放进沸水里,放一条,盖一次盖。我听得黄鳝放进去,在开水里猛地弹一下就没声响了,揭开盖子他又才放第二条。他说这么煮了吃可以治什么病,也好吃。我不以为然,反倒觉得有点残忍。

除徐老总以外,还有那思想觉悟特别高的老党员杨老七,每天夜班回来时,自制的拖板鞋(木屐)自信地踏在石板路上,呱嗒呱嗒作响。有时还一边走路,一边大声提醒人家,防火防盗叫到喔。夜深人静时,一条街的人多远都听得到,而且知道一定是他。

那嗓子低沉、声音嘶哑的盐工徐大炮,大名徐道国,也住医院坝子,一亮嗓子,远近玩兴正浓的小孩子,都会害怕,然后悄悄逃也似的地离开了。

还有清早起来就观云识天气的菜农粟克云;

也还有洪水过后总能用围帕提回一砣鲜鱼的咪犟狗儿。

……

毕竟淡水溪的人,个个都是有血有肉、有个性有本事的人!

但我们那一块始终没出什么大的名人,更没有什么伟人。不象离我们不远的衙门口,还出了个蓝伯庄。饮过延河水,打过大胜仗,官至副军级,最后定居在南京。

我们淡水溪,溪小官也不很大,无人能出其蓝伯庄右。不过还是有些人多少给我们淡水溪长了脸。

当大学生尚属凤毛麟角的年代,淡水溪就出现了三个。一是我家二哥乔在荣,五十年代中期考上大学;后来有李玉成、王安兴,分别于六十年代初、中期考上大学。他们不仅是家庭的骄子,连邻居也引以为傲,当然也成了淡水溪的骄傲。

离我家不远,熊聋子的旁边,人称刘豆腐家的四个儿子,据说都很有出息。老二刘家修一直从政,现已从万州调至宜昌三建委;老三现任万州区盐务局领导,且正在对云阳盐业历史进行深入研究;老大老幺据说也发展得很不错。

我家旁边的船工咪犟狗儿,有一独生儿子刘古剑,最近才知道他特别成气,高中毕业后当兵,进过军校,后来还当过奉节县的武装部长,毫无背景的他通过自身努力官至正团级,也确实不简单。

龙王井许家的老二许衍华,曾任云安镇党委书记,算是做过我们云安人的父母官吧。

我家对面粟克云儿子粟少成,在攀枝花也算是一个商、企两界通吃的精英。他的继子、王安秀的儿子谭顺清,在攀钢也当过选矿厂的主要领导;粟克富的儿子粟兵年纪不大,已升至副部级,目前供职于中华全国总工会人事部门。

还有更多陈克勇、周成立等正征战在各个领域,已经崭露或正在崭露头角的淡水溪的新新人类,也许不用多久就会被人们发现。

行文至此,万州的朋友代承文来电说,辅成中学后面的翠田村也应该算是淡水溪流域,万州区领导白某某,就出生在那里。如此一来,我们淡水溪又增添了一位具有一定官阶的政治人物。

与他不远的金泽富,也要算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虽然行走江湖于特殊年代,但他内在的指挥潜质,知识功底,行事作风,良好的口头表达,如以正常时期论,足以让他在各行各业中崭露头角,足以让他在所在岗位风流倜傥,挥洒自如,作用不可估量。

淡水溪以前的历史,无据可考。

解放前我们这一块,只听说出了个武林高手,姓施名祚胤,字剑寒。据说轻功、剑道,在云阳无人匹敌。他飞檐走壁武艺高强,声望在外名震川东,常有远道的剑仙侠客,来此拜会并与之切磋技艺。

施家后人在各个方面也都有不错的发展。

解放前后在淡水溪工作了一段时间的,还有一个叫陈医官的人。老辈人都晓得,我医院的地方,医院,是外国人在云安救死扶伤的地方。抗日战争时期,这些医生都逃亡了,外地来的一个姓陈的医生,接替了这里的工作。据说他曾在部队里行过医,人称陈医官。

他擅长西医外科,也可以搞点内科。那时的人,体质差,喜欢长那些疔疮疱毒,云安隔河渡水也不方便,因此附近很多病人都在他那里治疗,口碑还不错,他一直干到解放后。五十年代中期搬到邱家巷子又行过一段时间的医,才离开云安回万县原籍去了,后来听医院院长。

我们本地有个名中医,喊的娃娃儿先生,他姓彭名富之。他医道精湛,医德高深,往往通过望、闻、问、切和察颜观色,就能准确诊病。内外妇儿,无不精通。特别擅长中医治疗儿科疾病,远近闻名。医院(医院)坐班。

但是每天下班回家后,还要在自家院坝里为人诊病,而且不收分文,医德医术都堪称楷模。城里乡下的疑难重险的病人,都纷至踏来,后来被评为云阳县名中医。

老人家的儿子彭威及孙女已成为彭氏医家的嫡系传人。他的徒弟陈吉燕,医院也是声名鹊起,口碑极佳,所撰论文常常发表在国家级的中医刊物上。所以彭老先生应该也是我们这一块的响当当的名人。

淡水溪徐志夫的斋铺也在云安独占鳌头,老辈人说的斋铺,其实就是糖果店或糖果厂。他家那时的糖果全是手工土法制作,工艺精良。记忆中有姜占、花生占、焦奇、火炮糖、芝麻杆等水果糖和杂糖,还有酥饼、水井糕、绿豆糕、健脾糕一类的糕点,品种多达几十。所用之水完全取自龙王井,百分百的绿色食品,绝无有害添加剂之虞。因为生意兴隆,他家在云安当年最繁华的地方——江西街和衙门口各开有一个大门店,也算云阳当年的商界名流。

那其他方面的人呢,我看前前后后还有这些人可以算有些作为,也为我们淡水溪增了光添了彩。

一是原云阳盐厂厂部秘书阙彩鸾,文字工夫非常了得,所撰文字在当时四川省的省属企业中享誉很高;

二是在二胡、笛子、书法、美术方面有相当造诣的施玉龙,二十多岁就达艺术巅峰,成为云阳县为数不多的顶尖级二胡高手,至今还勤习不辍,过去的《烛影摇红》、《空山鸟语》、《赛马》等名曲;现在的《蓝花花叙事曲》、《洪湖随想曲》、《新婚别》、《一枝花》、《万马奔腾》等新曲,在他的手里被演绎得出神入化,具有相当的艺术风格和境界。

硬笔书法也多次在全国获奖。即使现在60多岁了,一手乒乓球打得收放自如,还是荣获重庆市第二届老年运动会乒乓球团体金奖的,云阳队主力队员之一,他算我们淡水溪的一个全才。

三是在文史、收藏、志书、书法方面颇有研究的胡亚星,(他原来也在在龙王井住),当仁不让地成为云阳这方面的专门家。

四是在中医和古汉语方面有深入钻研,也颇有心得的周成德。

另有一夫妇,值得一叙。

在龙王井下面的淡水溪沟旁边,有一个院子,里面住有一梁姓人家,家养一男一女,女儿叫梁瑞莲,模样出众,可惜后来在出差时遇沉船事故,过早地香消玉陨了。

其弟梁瑞林,部队转业到云阳机械厂,后调成都温江区总工会。此人特别擅长二胡演奏,在成都小有名气,成为名符其实的民间二胡演奏家。现在是成都市道教乐团的首席二胡,成都市文化馆民乐团首席二胡。上门求艺者,特邀切磋者络绎。多次在省、市及全国的比赛中获奖。

其妻吴尚勇,原云阳师范附属小学音乐教师,后调成都温江,被四川省委、省政府授予四川省有特殊贡献的优秀专家,至今还在为四川各地音乐国培班学员讲课。夫妇二人在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宽,越走越远。成了名符其实的小名人,无疑也为我们淡水溪带来了一缕光和辉。

他们都是我们淡水溪的姣姣者。

当然还有一些普通人物,也各具特色。

粮站职工吕文明,男,个头不高,其貌不扬,浑身充满活力,性格活泼开朗,善于社会活动,有一定的号召力。他在街头宣传中常常扮演媒婆、小老太、日本人,且惟妙惟肖。特别长于扮演喜剧中的滑稽丑角。

七十年代,大家还应该记得,云阳县曾经在县城的大会堂汇演过样板戏,养鹿区的毕遵义(教师)、南溪区的颜灿华(知青),分别扮演的《沙家浜》中的胡传魁和阿庆嫂,都获得极高评价。而当时《红灯记》中的鸠山一角,则公认最佳的扮演者,是云安镇也是咱们淡水溪的吕文明同志。

还有一些小能人,虽名不见经传,确也在各行各业中取得不错的成绩。就说我家隔壁的粟少奇,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自学针灸按摩,救人不少。他曾在夏夜的蚊帐里学习《黄帝内经》、《针灸甲乙经》、《针灸大成》、《针灸学》、《经外奇穴》等医著,常常免费为人诊治,在当地成了小有名气的针灸奇人。

他的弟弟妹妹等也和他一样,勤勉好学,在建筑工程监理等行业中,干得有声有色。

象他们这样的人物估计还有很多。

我不得不提的,还有淡水溪还曾经出现过的两个女人。

这两个女人,她们的特点是端庄大方、为人友善、亲和力强。一个是幸泽玉,第二就是邓小静。

先说幸泽玉,年轻少妇,带一两岁小女,男人在重庆望江机械厂(兵工厂)上班,当时还未获准带家属,所以就住在唐家院子临街的楼上。她平日里就和附近的女孩子一起玩,也做些针线活,特别喜欢串门,也喜欢帮忙。她把好吃的带给别人,也很大方地接受别人的邀请。一条街都乐于和她交往。她到哪里,笑声就到了哪里。

再就是邓小静,她是徐老总的第二夫人,和徐老总是老夫少妻。她风趣活泼,大大趔趔,既有男人的爽直,又有女人的风韵。她的话一出口,就给淡水溪带来了笑声和快乐。

她的女儿,认王安碧为干爷(干妈)后,改姓王,叫王红。街坊邻居在王红长大的过程中,也倾注了一种爱,王红到任何一家都会受到礼遇,这也是作为对邓小静的回报。特别是她的到来,打破了徐老总一贯不与邻里交往的处事方式,广交了朋友,加深了邻里之间的友好关系。

这两个女人当年和我的姐姐关系很好,她们也经常出现在我们家,只是在不同的时期。幸泽玉在先,邓小静在后。她们两人互相并不认识,但都给我们淡水溪带来了温馨,带来了生气,带来了和谐。

淡水溪也还有一些灰色的人和事。如马家坝坝发生在聂毛、马狗子与李某某身上的,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情故事,在那个年代,给沉闷生活在淡水溪的人们,带来了不少的苦笑和唏嘘。最后因其中一个男人,在特殊年代中的离奇失踪,才使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我们这里有口井,叫龙王井,它那从石缝中冒出来的水,千百年来一直滋养着淡水溪的人们。那水真是清冽甘甜,四季恒温,从不断流。任何季节你喝下一捧,都神清气爽。所以那一带除了吃汤溪河的水外,大多是吃龙王井的井水。

那水井,低于地表一米,除窄窄的只容得下一人的井口外,下面是很深的石坑。而水就在石坑的底部,天长日久,底部被水瓢舀成了光滑的锅底形。每次舀水,必须俯身向下,连头都要伸进井里,才能舀到水,而且是浸出来一瓢舀一瓢,绝不多余。水量不大也不小,俯仰之间,就浸出了一大木瓢。

怪的是即使是无人舀水,它的水也始终不满井口。这就保证了龙王井水质的清洁卫生,不被污染。因此人们只要有时间,哪怕等也要等这里的井水。后来镇里头拨款在它旁边另开了一口井,水质同样清洌甘甜,缓解了排队等水的情况,进一步满足了人们的需要。

有人说因为龙王井的水好,附近多出美女,这话有一定的道理。我们这一带的姑娘虽说算不上貂婵、西施一般的美貌,但有的出落得确实标致,有模有样,这是事实。光解放后就出了王自莲、李德禄、施玉桃、向可政、梁瑞莲等。这些姑娘当年赚取的回头率是极高的,更不知道她们曾经是多少小伙儿的梦中情人了。

七十年代以后的美女就更多了。

我出生、成长都在淡水溪,那里有我很多儿时的同学、同伴和朋友。一般般儿大的就有戴承文、胡佑章、彭淑礼、陶林、许衍福,熊明全、李玉泉、朱文祥、谭孝全、张兴明、梁瑞莲、唐云清。上下般般儿的有施玉龙、施玉坤、王安全、粟克兰、粟少奇、粟少康、粟少年、粟少田、谭顺清、吴建国、戴承章、杨志祥、杨志明、熊燕云、熊燕玉、熊选明、熊明禄、周成瑞、黄坤德、黄坤碧、胡中梅、孙凤敏、孙凤植、贺春碧、谭孝明、马梦民、徐建中、张小敏、徐友成、徐友健、何兴凤、阙焕章、阙焕文、阙焕菊、聂代兴、彭先进、王安碧等等。

这些人要么上学在一个班、一个学校;要么就是挑水、挑煤、淘菜、洗衣在一起;要么就要在踢岗、跳绳、躲猫、滾珠子的游戏中经常碰面。加之我们离上河坝不远,夏天到汪家沟河里放滩(游泳)也很近,我们这些人不叫朝夕相处,也叫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熟悉了对方说话的方式、语气,甚至在黑夜中能分清每个人的呼吸。

那时,我们没有家庭经济条件的界限,也没有家庭成分的约束,也没有学习成绩高低的区别,彼此相容。就是一条,相逢就是快乐。

长大后我们这批人,为了生计,天各一方,极少往来。后来有的随子女迁居,有的已经阴阳两隔了。能经常在一起的已寥寥无几,除代承文、许衍福等少数朋友间或聚聚,或者电话联系,多数已音信杳无。但我们都在相互打听,彼此牵挂。因为我们都曾经生于斯,长于斯,小小的淡水溪在凝聚着我们的心。

不久前,我还打听到家住奉节县城的粟少康,专程前往,受到他的热情款待,真实体验了他乡遇近邻的感觉。

淡水溪是我的家,我家住在淡水溪。但随着长江三峡米蓄水,淡水溪已渐渐远去,我的家也渐渐远去。不过那浓浓的乡音,那暖暖的乡情,那熟悉的吆喝,那叮咚的脚步,都足以让我们回味。那奔腾咆哮的山洪,那逶迤曲折的清流,那袅袅婷婷的炊烟,也从未离开过我梦中的视野。

啊!淡水溪。

她是一根纽带,把我们联系起来,常聚常新;她是一个模特,让我们用温暖的色调来地将她尽情描绘;她也是一部历史,让我们永远记住那里的人们曾经有过的痛苦和欢乐!

我在心底祝愿,所有曾经在淡水溪生活、工作过的人,所有热爱淡水溪的人,所有与淡水溪的人和物有关的人,家庭幸福,一生平安。

愿我们的淡水溪永远保佑我们。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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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熊道友图张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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