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于《上海文学》年12月号·新人场特辑
无理数
李一城
雪的盛世还在继续。致密的温差
是玻璃窗上如海一般的雾气。
放学铃声尚未着陆，教室里拥挤的
密度，在空空如也的胃中膨胀。
讲台上，年轻的数学老师轻轻
收起疲乏的讲义，停下来的声音
像熄灭的温柔火焰，合拢黄昏的
光束。很多事物有待修葺，比如
两个初生的参数寻找合身的巢穴；
一道被反复剖开的难题，还能从
枪杆状的笔下复活，变异为恐怖的
流行病。日光灯照着粉笔字迹，
函数的舞姿像月食的弧线，数字在
我们眼里摸索关于生活与未来的
黄金分割，莫测的图形，也将
唯一的钥匙打磨，通过缺口，供给
心中旋转已久的理想陀螺。很多门
在时间隧道的上游关闭，站成死路上
无用的关卡，脚印像灭亡的候鸟。
饥饿的倒影从原点蔓延，我们是否
可以将自己捏入一个比喻，在句号
完成之前，笃信生活是个无理数？
（李一城，男，年10月生于浙江余姚，华中农业大学生命科学技术学院微生物学级硕士在读。）
五月书——给妈妈李娜
想到你便是坚硬与复杂，继而
是疲惫的柔软，是指节在发间穿梭的
伶俐与平缓。调遣莫须有的形容词，
我研习表达的纯熟也无力概述行进的温情。
在生活的平衡木上，你以年纪的褪色，
缓缓托起我的固执与途穷的天真。
如若摇身抖落掉你的经验主义，
幼稚之人是否真会赢得一身轻？
骄傲的，或是不慎的辜负，一些离别时刻
推衍出我们小心翼翼的同理心。
二十多年，或是更多的二十多年，我于你，
依旧深入着生而为女的体察与挑衅。
在五月恩情放映的片场，幸福总是无需遮掩，
你我却从未提及想念的深切，毕竟想念也羞怯，
是生活的涨潮褪不掉的震颤和殷红。
（李娜，年生人，中央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级本科在读。）
+当沉默变成一种奢侈一李梦凡
如果预感到有风，就不必强求
这万物都不为所动
一些刺激性的味道和光
挣扎着，蒙住眼睛又能看见一切
从起点出发又回到起点
从黑夜出走又回到黑夜
父亲拍了拍裤脚上的泥
领着羊去吃自己坟头的草
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好
每一滴露水，都是月亮的残缺
他坐在石头上
点燃一支烟
突然痛哭起来
（李梦凡，年出生，江苏连云港人。）
在黑马河天黑之前杨万光
（一）
巨大的傍晚亲切——
山峰收回他们的侧脸，凝望远处云层
阵雨过后。那些迷失的花朵尚未醒来
危险的马匹正淌向一条灰色河流
安静。草原的发动机冒着热气
在餐桌里我们等待烤羊腿湿漉漉的香
回忆起几只来自青海湖的鸟——
当它们从头顶飞过时，曾
一度激动如海鸥！海鸥……
（二）
而此刻的白色石头孤独，拒绝
所有仪式的安慰，你手中羊群的滚落
燃烧多少年来，偏执的性格属火
传言的温度，横越过整个国道——
仍有老人一生致力于徒手剖开
一枚又绿又红的西瓜，以它之冷冰
喂养笼中的金丝之雀，长出青铜舌头
咬噬他一年一度的木头风帆，生锈的同心圆
荡漾出甜——甜——可以歌唱的甜。
（三）
不曾归来也不曾去过，反复辨认
依稀可见的白，穿梭在迷人的沉默
疼痛的帐篷努力伸展出疼痛的四肢
以古老的方式宣布占领一片疼痛的土地
抵御充斥狗叫声的夜晚，一个丧气的打火机
披上陌生甲胄，掏出青草在白炽灯下更加青
或一只破土而出的蟾蜍更加妩媚所以真实——
至少，在黑马河天黑之前，它两眼含泪。
让我们不安。让我们恐惧。并且彻夜难眠。
（杨万光，20世纪90年代出生于湖北恩施，土家族，南京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研究生在读。）
柏绝句卢墨
1.年2月2日
先生……我该如何称呼您？对不起，我依旧不习惯使用第二人称，
我们有太久未曾见面了。从您寄自香港的最后一封信算起，
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其中就包括，我的出生。我会否令您失望呢？
我们将在台北见面。或许您的脾气和我一样坏，还是称您为先生吧，我想。
2.博物志
在寂静的水族馆里，你曾陪着我仔细观察一只鳐鱼的游动，而发条
正慢慢旋紧。你饲养过三只京巴犬，十七对
芙蓉鸟，每年秋季，用毛豆
喂食蛐蛐。你还擅长木工与制糖。如你所说，最近几年，万物生长的声音确实
更加嘹亮了，天空也似乎离我更近了一些。我不得不又脱去一件披在身上的外套。
3.植物科员
现在，梅雨季已经过去。沉默停泊在空气中，清澈而坚韧，如同一辆
崭新的红色自行车。你，偏爱金桔与蜜饯的植物科员，依靠着午后
渐渐稀薄的躺椅，正变得越来越轻，轻得近乎透明。我甚至能看见
你叶脉中盛大的退潮：从我们的和解之上，没有一次不长出更高大的柏树。
（卢墨，本名卢天诚，年生于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级本科生。）
（文内图片若未标明均来自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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