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的京巴
今年入秋以来，老黄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按道理讲，现在的老黄应该是过得很舒心很滋润，他的独生女儿大学毕业后考入省城一家行政单位上班，现已结婚成家，做父亲的任务早已完成；老伴已退休闲赋在家，家务事就不用他插手了，当“甩手掌柜”就行；自己退到了二线，没有了过去的工作压力，每日上班点卯即可。但他就是整天地忧郁担心着，作为一个年近六十的大老爷们，其原因还不好说出口，因为问题症结出在家里养的那只京巴犬身上。老黄家的京巴最初不是他养的，是女儿读高中时买回的，花了三千伍。记得当时买回时，他还狠狠地批评了女儿几句：“花冤枉钱买这么个丧志的东西，你还读不读书呀！？”蛮横的女儿当即回怼道：“我读书跟欢欢有什么关系？她这么可爱！再说了，我用的是我的压岁钱！”欢欢是女儿为京巴起的名字。说实在的，刚买回的欢欢真的很可爱，仅几个月大的京巴犬，小小的个头，黄棕色的蓬松毛发，耷拉着两只耳朵，黑亮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叫唤着。欢欢这幅娇憨的模样使得本不喜欢狗的老黄生不出厌烦来，心里的气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接下来，欢欢顺理成章地成为家中的一员，在女儿和老伴的侍弄下，也逐渐长大。老黄从不插手欢欢的喂养和卫生收拾等事情，最多是在下班后偶尔带着她到附近的广场上蹓跶两圈。事情发生变化是在女儿考上大学时。女儿高三毕业并没有让老黄失望，顺利地考上了省城一所重点大学。女儿不可能带着欢欢去上大学的，老伴当时还没有退休，这种情况下欢欢的去留就成了一个问题，在反复权衡后，女儿决定忍痛将欢欢送人。在女儿那天准备将欢欢送走时，老黄发话了：“别送人了，我来养。”老黄这个决定让大家有些诧异，但诧异归诧异，欢欢最后还是留了下来。老黄心里确实是自愿接下这件活儿，这三年来虽然没有喂养欢欢，但欢欢对他的好并不比对别人差，老黄甚至觉得欢欢对他是最好的。每次下班回家，欢欢兴奋地叫唤着将他迎进家门，围着他又蹦又跳，蹭着他的裤脚，仰着头看着他撒娇地叫着，好像在说：“抱抱！带我出去！”每次这个时候，老黄的心都要融化了，即使有再多的烦心事儿也抛到脑后了。女儿上大学后，老黄正经八百地学习起了“养狗经”，什么牌子的狗粮、什么时候打疫苗、什么时间遛狗等等，都认真从头学了一遍，然后遵照执行。这一通操作的最终结果就是，欢欢跟老黄更亲近了。女儿在省城读大学四年，然后在省城顺利就业，接下来工作三年多后恋爱成家，都是顺风顺水。这期间，老黄养着欢欢也是顺心顺意，他教会了欢欢不少技能，给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不少欢笑。多年下来，老黄也形成了一些习惯，比方说，遛狗的路线、时间基本上固定了下来。每天早晚各一次，从家里出发，到附近的人民广场和湖岸边走一圈，老黄和欢欢的运动量基本上就到位了。女儿毕业后曾两次提出将欢欢接走，但老黄都拒绝了。一次是女儿工作稳定下来后提出的，老黄说：“你要把工作做好，再抓紧时间谈朋友，早点成家！”第二次是女儿成家后提出的，老黄说：“你要把小家经营好，生个孩子，让我和你妈早点抱上外孙！”老黄每次拒绝的理由不同，结果是一样的。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老黄心中舍不得，他是从女儿上大学的那一年起，就将欢欢当作第二个女儿在养，只是他不会这么说。老黄和欢欢相互之间越来越离不开了。老黄出门上班，欢欢会在家门口神情依恋地叫唤着相送，然后懂事地不会跟随出门；老黄下班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出电梯就能听到欢欢那欢快的叫声，欢欢知道他回来了，已在家门后等候着，打开家门，欢欢就更兴奋了，叫着、蹦着、跳着，老黄在那一刻笑得最开心！老黄性子好静，出门不多，只要出门就必带着欢欢，包括几次到省城去看女儿，每次都将欢欢带了去。女儿问过为什么这么麻烦地带着欢欢来去，老黄理由充足地说：“你买的狗儿，带给你看看呀！”今年入秋以来，欢欢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叫声再也不清脆了，还时不时地象老人一样喘气；身上的毛也变得色泽暗淡，还容易一绺绺地掉；走路也变得沉重蹒跚，有两次还在广场的草地上摔了跟头，过去那种蹦跳着上下楼梯的动作再也做不来了。老黄知道京巴犬的寿命一般在十二、三年，欢欢已差不多到寿命的大限了，此时的欢欢该是相当于九十多的人类老妪了吧？看着欢欢垂暮的样子，老黄的心底禁不住涌起一片悲伤。霜降过后两天是重阳节。重阳节那天上午，老黄一个人扛着一把铁揪，抱着一个纸盒，神情落寞地爬上了他所住的福泰小区后面的小山。回来的时候，老黄是拄着铁揪柄走回家的，神色疲惫，眼睛红肿。那天，老伴建议老黄再养一只京巴犬，窝在沙发里的老黄缓缓摇摇头，闷声说：“再也不养了！”时令接近立冬，天气越来越冷，老黄每天早晨和黄昏时段还是出门散步，这十多年养成的习惯已没有办更改了。只是老黄现在散步的路线变得随意了，不象过去那么固定，有人看到老黄有两次没有到广场和湖边去散步，而是一个人爬那座小山去了……（.11.4初稿）南佳，男，现居湖北黄石。六十年末生于耕读之家，脱离乡土不离书香。蒙文字眷顾，偶有拙作出现在网络平台和纸刊。
《新东西》编辑部
主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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