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巴介绍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短篇小说白百合 [复制链接]

1#
白癜风哪个医院治疗好 http://www.xftobacco.com/m/
小编寄语

握着我的手,掌心上有我种植的百合花,深深地扎根,努力的成长,生命里裹挟着爱的执着和坚韧

看着我的眼,心田上有我埋藏的清香,淡淡地释放,优雅的活着,生活里充满了爱的馨香与甜蜜

牵你的手,一片痴心,一片深情,悄悄的为你绽放

一生情,一世爱,相守在梦里……

作者简介

史雁飞,女,蒙古族,60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创作发表二百多万字。作品发表在《小说选刊》《语文教学与研究》《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芒种》《草原》等杂志。多篇作品入选各省市《中考语文试卷》《高考模拟示范卷》《5年中考、3年模拟语文教材》,多部作品被多家报刊转载并获奖。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七届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内蒙古大学文学创作研究班学员。中学高级教师。

白百合

史雁飞

哗哗的雨声把郑杰从沉睡中扰醒。他扭开台灯,望向床头,滴答响的闹钟,才走到零晨三点多,他伸个懒腰,翻过身去,努力调整睡姿,却再也无法入眠。

雨点敲打着窗玻璃,一阵急,一阵缓,时而轻柔,时而猛烈。

他躺着,独自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雨声,他把一夜蜷曲在被子里和薄薄的绵睡衣里的身体,慵懒地摊开来,伸直,再伸直,他想,醒来躺在被窝里的感觉真是美好。他舒畅地躺着,他觉得,此时此刻,他的生命就像泥土里的一条虫子渐渐地从睡眠中爬出来。

他是个私企老板,经营着一家大型企业,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器宇轩昂,精力旺盛,不显老,无逊于年轻人,走起路来快步如飞,特别是上楼梯的时候,能一步跨两个台阶,脸不变色,心不跳。他常说,自己还没老,还梦想着扩大经营范围,吞并周边那几个小型企业。

外面的雨声逐渐小起来,郑杰静静地躺在被窝里,等着隔壁王嫂起床,给他端奶,郑杰有个习惯,起床前必得喝杯热奶,奶喝进肚,再静静躺一会儿,然后才起床。王嫂是他家的保姆,在他家已经工作多年了。

雨停歇时,他已经起床了,他从屋子里走出来,走到院子里,雨后的院子干净温爽,空气柔和清馨,香气怡人,他闭了眼睛,使劲吸住鼻子,做深呼吸状,把气味柔和的空气吸入肺里,胸脯里感到分外凉爽,舒畅。长而浓密的头发变成灰色了,他经常修整头发,每当把垂在额际的头发拢上时,便觉得与年轻时一样的快感。

春雨过后,青草冒出坚硬的地面,绿芽抬起头,春回大地,他感到自己的心里涌了一股暖暖的舒服的感觉。

他决定步行去上班,他的公司离他的家不算远,三十分钟的路程,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心情,如果坐在车子里,就会完全改变,不但享受不到雨后的春日阳光,还会被堵塞的交通扰乱美好心情,他不想在这个清洁的春晨里破坏这一切,他要尽情享受大自然的赐予。

他走在上班的路上,身体舒畅,腰疼也忘了,手脚轻快,浴着暖洋洋的阳光,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穿着美丽春装的女人,三三两两,有着体恤衫的精干男士,昂首挺胸,有年轻的夫妇勾肩搭背,亲热私语。有老人,还有小孩。郑杰走到商店的橱窗前,猛然停住脚步,他看见一个梳着披肩长发的女人在商店里买东西。

郑杰看到那个女人蓦然一惊,那是三年前分手的妻子。

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那女人回头时已经看见了他,郑杰全身像触电了似的,颤了一下,慌乱低头,像看见又像没看见的样子,快步走过去,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叫,丁紫。走了大约五十米远,回头,道路两旁绿枊成荫,枊丝低垂如绦,马路周围垂着片片迎春,一簇簇,一丛丛,迎着春阳,返射入目,耀疼人的眼睛。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进对面的购物店,其中一个就是她,丁紫,他的前妻。

丁紫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当然,丁紫跟郑杰结婚时才二十一岁,分手时她二十四岁,现在算来丁紫才二十七岁。虽然已不是花季,但这个年龄,对于女人来说,也是值得骄傲的。丁紫跟郑杰离婚后,郑杰一直不知道她的消息,他们就像两个陌路人,没有任何联系,后来郑杰才从朋友那里听说,丁紫前不久嫁给了一个政府官员,究竟生活的怎么样,朋友也不大清楚。

丁紫披着流行的浅颜色的披肩,一晃便消逝在郑杰的视线里,郑杰脑子闪现着丁紫的样子,想像着她现在跟的男人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家庭如何,男人对她好不好,她现在过得幸福不幸福呢。郑杰想着,心情突然沉重起来,他开始从心底谴责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固执,那么男子气,那么不知道珍惜,让这么美丽可爱的女人像小鸟一样飞走了,成了别人的妻子呢。又想,丁紫走后,自己的家就像火熄了一样,没有一点暖意,原来红火的日子,突然暗淡下来,寂寞得让人窒息。

郑杰低着头,一边痛苦地想着,一边缓步地往公司里走。刚才的好心情就像一阵风,七拐八拐,不知去向。

到了公司,秘书小张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签署文件,他已经没有心情仔细查看,匆匆一憋,便挥了笔。原想去银行也懒得去了,要走访一家公司的人接洽一些事情也打消了。他把工作上的事草草处理完毕,便叫来公司的司机送他回家。

郑杰当初决定要跟丁紫结婚时,亲戚们震惊又愤怒,都说他疯了,做事欠思量,找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女人结婚,简直是天方夜谭,能靠得住吗?纯属拿自己的婚姻当儿戏。关心他的朋友也劝他多考虑,三思而后行。然而他在爱情的感召下,什么也不去想,别人的劝阻,对于他来说只是多管闲事,他唯一想的事,就是早早把丁紫娶进家门。能够尽早地和这个比他年轻一倍以上的女人结婚,是他最大的快乐,他感到无比幸福和自豪。两个人从开心的结合,到不幸的结束,三年前的悲哀,和七年前的快乐,一起浮现坐在车上的郑杰的心里。

郑杰娶丁紫是再婚,从他们年龄相差的悬殊上就可以看出,但七年前他娶丁紫的时候,显不出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郑杰精力充沛,欲望无穷,如今他仍然如壮年一般,何况是七年前呢。当年两个人走在一起,没有人用年龄不相配的目光看他们,丁紫也不掩饰,仍旧穿艳丽的服装,梳心潮发型。刚结婚的时候,郑杰看着自己年轻美丽的妻子,又快乐又幸福,快乐得整天像神仙一样。可是,日子不常,郑杰终于感觉到拥有年轻美丽的妻子,却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么快乐,结婚不到两个月他就被年轻的妻子折腾得筋疲力尽了。在疲惫不堪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在心里责备妻子,他觉得妻子不会体谅人,也不会心疼人,更不用说对男人的理解了。郑杰拒绝妻子要求的时候,妻子就会嘟起嘴,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坐在他的对面不解地望着他,看着娇滴滴的妻子娇喘微微的样子,郑杰就不再忍心。后来,郑杰便不再采取直接拒绝办法,只是旁敲侧击,有的时候,还称赞别的女人给她听,可是妻子并不往心里去,仍是一如既往。

三年后,再看到已经分手的妻,郑杰的心情却颠倒过来,嘀咕着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竟是那样固执和不可一世。

下了车,慢慢往家走。他家是独处的凹字型小院,除了东西厢房,还有两排正房。周边围着黑色铁栅栏,栅栏上雕刻着仿古图案,他推开大门进去,抬头时,突然看见丁紫娇笑着迎向他,他纳罕,急抬臂,揉眼,眨了眨,仔细看时,却是幻觉,是那只白长毛小狗,颠颠地跑向主人,这只长毛小狗是丁紫在的时候养的京巴,体型小,但很聪明,喜欢亲近人,以前每当两个人从外面回来,最先听到丁紫脚步声的就是这只小狗,小狗低眉顺眼,撒着欢,摇动尾巴,帖住她的脚面,缠着她的衣裙,然后抬起两爪,让丁紫抱。

郑杰站在栅栏边,盯看着跑向他的小狗,心潮起起伏伏,仿佛现在丁紫还抱着这只小狗站在走廊似的。郑杰拉起小狗的两只前爪,轻轻地摇了摇头,小狗好象受到恩宠似的低低地哼叫一声。

他走进饭厅,坐在餐桌一侧,王嫂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泡了咖啡,端给他,他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饮。他环视周围,这里跟丁紫在的时候一样,放着一张玉石餐桌,一样也镶挂着淡雅六角形柱纹,桌面上薄薄的纱丝,透着隐隐地青,雅致精细得诱惑人的眼睛。这些都是刚结婚的时候,丁紫拉着他跑了几个家具店才选中的样式。这熟悉的一切,让郑杰的心营回到过去,他觉得丁紫好像就在静静地餐桌周围似的,餐桌周围气氛快乐,丁紫常拿出磨豆浆的用具,在饭厅一隅磨着自己经心配料的豆浆。

豆浆味浓浓,很香,一人一杯,加糖。冒出的烟气,在餐桌上放着的闰白两色编织的圆形花瓶间穿插迂回,豆浆的甜香合着插在花瓶里百合的雅香,飘落满屋。她让小狗坐在膝盖上,两个人在餐桌相对地坐着,她轻笑声,郑杰现在的回忆里还听得出来,她什么花都喜欢,花瓶里的花几乎隔两天就更换一次。但她最喜欢的还是百合。她不仅是自己眯着眼睛嗅闻那香气,也给家里人闻,也给小狗闻。郑杰现在仿佛还看见她伸在餐桌上的白嫩的手,她把百合连花瓶子拿给丈夫闻时,她的呼吸他现在仍然感觉得出来。

郑杰环视家中,物在人去,他轻叹一声,隔着走廊看厨房,勤劳的王嫂正在里边忙碌,王嫂对主人衷心耿耿,丁紫的事只有她知道,她在郑杰家已经工作了很久,主人的食物嗜好也都清清楚楚。

王嫂乐呵呵地从厨房出来,小狗也随后跟着来,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郑杰跟王嫂打了招呼,并没有提起早晨的事情。小狗摇着尾巴,走近主人身边,郑杰摸它的头,它抬起白长毛掩额的头,用巴狗眼神看他,高兴地鼻子哼哼出声

丁紫不善家务,也不懂得怎样才能帮丈夫做一些事情,但她性格好,从不发脾气,对谁都过分和气,对谁都过分的好,左邻右舍都这样说。郑杰并不喜欢丁紫这样,他总觉得做为他的妻子应该端起架子,显出一些危严来。

郑杰走到院子里,从正门通到西侧的角门处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两侧种植着许多花草树木,知名的,不知名的,都呈现出一片茂盛,成带状,环绕整个院子,庭木扶疏,在庭院西侧一角,有一口铁头压水井,靠近水井旁有几颗桃树,不壮,但很直,很挺拔。这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丁紫亲手栽种的。丁紫常说,他们的爱情就像这些桃树,根枝蔓延,天上地下,相拥相握,在这院子里地老天荒。郑杰双眼涩涩,望着这些桃树,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声。这些桃树每年都开花,那细树干比其他的庭木长得迅速,已经垂着含苞的红蓓蕾,今晨拂晓的一场暖雨,有的蓓蕾已经绽开了,郑杰在映着春日阳光的庭土上走着,想起丁紫身着桃色开衫短上衣,里面露着白色紧身长衫裙,素脚站在桃树旁,歪着头,聚精会神地,仔细观察那些密布枝头的粉色花蕾,孩子般的脸显得神情愉快的样子。郑杰突然清晰地感觉自己的侧面晃动一张喷香而年轻的脸,头发柔柔,身材纤细。

丁紫刚嫁给他的时候,他在大连有一处更大的别墅,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把房子卖掉了,他便带着丁紫住进现在的凹型院子里,丁紫不知道怎么收拾屋子,她只是看着郑杰忙前忙后,郑杰总是乐呵呵,不厌其烦地收拾这收拾那,一边收拾还时不时地抬头看她,做鬼脸逗她笑,丁紫像蝴蝶一样绕着他,嘻嘻地笑,那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郑杰心里美滋滋。

酸甜苦辣的生活,在刀碰菜板,勺碰锅沿中,一天天地递增着,丁紫的孩子气,终于让郑杰厌倦了,从开始的可爱,到厌烦,到恼怒。跟丁紫分手的前一年,郑杰完全不再理会她的存在,任丁紫无理取闹,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丢开不管,一句怨言不说,只是避开着她,要么说公司加班,忙着整理资料,要么说出差去外地跑业务。有的时候,干脆什么都不说,整晚住在公司里。

那时候,郑杰只是等着找机会跟她分手,机会来时,却是那样的一种场合,是那样的难堪和尴尬。

郑杰一边想着,一边从庭院深处绕过来,迈上石阶,走进以前丁紫住过的卧室,江南竹制藤椅还静静地呆在一角,精雕细琢的仿古梳妆台仍散发着阵阵檀香。这间卧室,已闲置多年,自从他们离婚后,郑杰从没进来过,除了王嫂定期进来打扫外,房门一直关闭不开。

郑杰环视一圈,然后转身坐在墙角处的竹制藤椅上,把目光放到床上,床罩是粉红,枕套也是粉红,这是丁紫最喜爱的颜色。这间卧室紧靠花园东侧,天刚一放亮,阳光就探进屋子,像一道软细和暖的刷子,柔柔地拂弄着丁紫透粉的肌肤。

就是这间屋子,也就是在这张床上,残留着令人痛苦心碎的回忆。丢下年轻俊美的妻子,常常独自寂寞地睡在办公室里。或者背起行囊去外面寻找精彩世界。当初迎娶丁紫的时候,不顾一切,对于亲友们的劝阻置之不理,现在想来,恍如一梦,绵被里真的爬出了虫子,慢慢腾腾地咬噬着赤条的身子,痉挛、紧缩、惊惧。

夫妻之间一切亲密的快乐都过去了。郑杰想着,扭头时,看见靠窗口的画台上叠放着一沓子宣纸,宣纸旁的木雕花瓶里插着几支画笔,那还是他去上海出差时给她买回来的。丁紫喜欢画山水,郑杰叹口气,想起对丁紫置之不理的那些时日,丁紫就闷在这间屋子里把全国各地的大山,溪水,花鸟,草木一古恼地搬到宣纸上去。一年四季涌满全屋,画台上,地上,床上到处有山,有水,有鸟鸣,有碧绿,有残阳,有秋霜,还有雪松,沙漠和冰川。

那天,郑杰背着行囊挣脱外面的精彩,回归家中,不自觉间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除了一屋子的一年四季,进入他眼中的还有一位让他难以饶恕的俊美少年,那少年斜靠床头,粉红色的床单揉乱乱地摊铺着,少年笑迷迷地看着丁紫,满眼柔情蜜意,丁紫站在画台旁,高盘的发髻有两绺零散地垂于额角,粉脸雅媚,手拿画笔,在铺开的乳白色的宣纸上,娇笑着甩动玉腕。这情景,简直就是一幅至纯至美的人物风景图。可是进入郑杰眼里的,却是两把锋利的匕首,嗖嗖两下迅速剌入他那颗跳动的心脏,连把柄都被瞬间埋进肉里,悲哀的幕帷就此拉开。

郑杰嫉妒得发抖,他紧闭双唇,把拳头攥得咯嘣咯嘣,丁紫枊眉弯起,冷目嗔怒而视。郑杰软了拳头,目光却是恶狠狠,他盯着丁紫白嫩的胸口,真想一刀切开来看个究竟。

想到这里,郑杰离开竹制藤椅,点了烟,踱来踱去。不只是对丁紫的事情,郑杰对自己也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把丁紫逼到悲哀的幕帷那边,究竟是谁?是谁使她这样的?给她这样的机会来分手,等待着她离去的,究竟是谁?丁紫曾经说过,她没错,她是无辜的,因为丈夫的冷落,在她寂寞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是他,那个俊美少年拯救了她,那少年从此便闯入到她的生活中来。于是,她在诱惑的驱使下,终于在精神上迷失自我,步入歧途。

郑杰的心里涌起了难以抑制的悔恨之情。丁紫曾在这间屋子里画白百合,把插有百合花的瓷瓶放在画台一角,支起画板,从那上面用画笔慢慢地画,然后用纯白色的颜料,一点一点来描画的情景,而她又爱掉眼泪,现在想来更加楚楚可怜。郑杰吸着烟,想着种种事情,想起丁紫曾无端地用畏惧的眼神看着他,想起常常从这间屋子里听见丁紫擤鼻涕的声音。痛楚又悔恨。

郑杰在屋子里走着,靠门处有一屏风,屏风的后面放着沙发,在沙发的转角处,立着一个花伞式的落地灯。里侧还放着一个衣柜,在柜的旁边竖着一个褐色衣架,这个衣架常常挂着丁紫短外衣和长裙子。也许还留着她的什么东西,郑杰想着便东翻西找,把后面的壁橱也拉开来看。他还是失望了,什么也没找到,就连丁紫的一根头发都不曾看见。他颓废地坐回藤椅,又点燃一支烟,忽然他想起来,他把丁紫送走的时候,丁紫哭着把她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装进车里,当时,还是他帮助丁紫收拾的。丁紫眼睛哭得红肿,出门时,还过回头来,目光里满是无碍和不舍。

一缕阳光悄无声息地射在藤椅的扶手上,郑杰转过头,望向窗外,窗外的浓浓绿色让他想起丁紫出入这间屋子时的光景,她脚步轻轻,袅娜而行,带着春风,带着绿意,是那么地天真,那么娇媚,整个院子都充满了勃勃生机。院子里的桃树干,一到春天,细枝上都开着粉色的花儿,映着阳光,连屋子里的屏风都是明亮的淡粉色,有时暖色映照在她那张淡粉淡粉的大床上。

小狗在院子里发出欢闹的叫声。这只丁紫喜欢的巴狗,让郑杰更加想着她,跟丁紫生活的四年中,他们没有生育,确切地说,是郑杰,也可以说是郑杰的自私心里,他不想再要孩子,他有个女儿,已经够他操心的了。郑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内疚,当时只顾着自己,一点都没替丁紫想,丁紫当时的感受他从来没有体味到。

郑杰的心里霎时浮显了女儿的样子,这孩子是他年轻的时候前妻生的,女儿聪慧伶俐,可爱喜人,他把丁紫带回家,女儿看着跟自己一样大的丁紫,嫉妒得怒火中烧,在一个深夜不辞而别,后来她姑妈打来电话,说,她跟她表哥一起去美国了,不用惦记。从此杳无音讯。骨肉间的疏离,让他愁肠百结,肝肠寸断,在痛苦中失去了生活的方向,是丁紫,在温暖的爱中,点亮了他心中的航标,幸福的彼岸上,他们快乐地生活。郑杰想着,嘴角便挂了笑。

他绕过藤椅,推开门,含苞待放的桃树的嫩叶就在眼前,明媚的春光映着花色。一闪一闪。

小狗见主人开门出来,发出呻吟似的声音,悄悄走到主人身边,两只前爪趴着摇尾巴。养了长久的狗,会读出人的表情。在丁紫刚刚离开家的时候,小狗常常在家里寻索走动,院子里,花草地,厨房,客厅,每天都巡视一遍,无果,便蹲在一角,露出枯涩无趣的沮丧之情。

郑杰弯腰把小狗抱起来,扛在肩膀上,侧歪着头,白而柔软的狗毛,绒绒地贴到他的脖颈,一股温热,郑杰便潮了眼,宛如触及丁紫的脸颊似的。

他们离婚的时候,丁紫低低哭泣,拉着郑杰的胳膊,求郑杰不要离开她,她是爱他的。郑杰狠着心肠,甩开她,说,还是离开吧,这样对谁都有好处。

当时,他已经在大脑里,把丁紫当初的一切好处,剔除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剩在他脑髓里的就是那个定格的画面,少年斜靠床头,揉乱乱的粉红色床单,还有那两绺垂于额角的散乱头发,以及娇笑甩动玉腕的轻浮样子。这一切,在郑杰的大脑里产生一连串的情景,历历如绘地想像着,两个人在一起时的亲密动做,柔情蜜意,恩爱温存,激情似火。他满脑子的金情玉粉,以致于没有精力料理公司里的事情,有几项合同误签,损失巨大。他曾嘲笑自己简直白活这一把年纪,曾卑视美丽而没有节操的女人的心,曾觉得亲戚朋友虽然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嘲笑他。

他对人生的价值观,完全颠倒了。他对女人的看法改变了,在没有丁紫的生活中,郑杰的心没有一天平静过,整天煎熬在自责和悔恨中。不理解男性也没关系,不会做家务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她善良,纯美,比如丁紫。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大男子主义,不那么厌弃她,不那么冷若冰霜,不那么无端地抛开她独自远行,好好照顾她,疼她,爱她,任她坐在膝盖上无休止地娇缠,她就不会被诱惑至歧途。她会随着年月的递增,变成一个多情成熟的美丽妇人。

郑杰寂寞地过着日子,丁紫走后留下的长长的悲哀,让他本来就发白的头发又平添了许多华发。郑杰终于感觉到,离婚对他,对丁紫,都没有一点好处。其结果,是两败俱伤,除了在孤寂中行走外,就是桌上寒灯空自燃。

后来,从朋友口中听说丁紫嫁给一个政府官员,他才感到如释重负,一些事情不在萦绕于心。

曾经的妻子,如今已是陌路。早晨上班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郑杰闭了眼,轻轻地抚弄着小狗那一身软软的绒毛,默默地沉思着。保姆王嫂从厨房里出来,走向他。说,先生,该吃饭了。郑杰还在沉思中,木木地看着走进的王嫂。王嫂又说,先生,去吃饭吧。郑杰这才清醒过来,冲王嫂笑了笑说,好。王嫂也笑了,说,我做了先生最喜欢吃的卤鸡,纯正的土鸡,新鲜的,一个乡下的亲戚今天早上送过来的。王嫂这样说,是想让郑杰高兴些。郑杰嗯一声,并没有马上要去饭厅吃饭的意思。样子显出了不耐烦,王嫂疑惑地望着他,见他已经转过身去,王嫂闭了嘴,不再说话。

郑杰突然回过头,眨动着发红的眼睛,不错眼珠地盯视着王嫂。王嫂吃惊又羞涩,紧张地结结巴巴,先-----先生,你-----你怎么了?见王嫂吓成那样,郑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假装咳嗽一声,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来,说,没什么。停了停,又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丁紫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比如,衣服,发卡,或者她的画。听郑杰这样问,王嫂长吁一口气,紧张地心终于放松了。她说,丁紫走的时候,没留下任何东西,当初不是你吩咐,让她把所有的东西统统带走,不留一点痕迹,说从今往后,不允许她的任何东西进入你的眼中,哪怕是她的影子。王嫂说完,低了头,又小声嘀咕一句,当初是你绝决了的。当然,这句嘀咕只到王嫂的喉咙处就打道回腹了。郑杰的耳朵不会灵敏到窥听腹音。

进入郑杰耳朵的,是院子里小鸟的鸣声,一切记忆如嫩草般更生过来,春天暖洋洋的太阳,照射在郑杰的身上,暖和的身体奇异地眷恋已分手的妻。

郑杰坐在餐桌前,想起与丁紫一起进餐的情景,想起她映着阳光的脸,尤其是洗澡以后双颊发红,披着淡黄色浴巾,甜笑着,款款走来,那样子,百媚俱生,像极了一朵刚刚出浴的水仙花,娇艳、可人。

小狗蹲坐在郑杰的脚下,眼巴巴地望着他,不时发出馋嘴的声音,做出恳求动做。郑杰夹起一块鸡肉递过来,它热烈地哼叫一声,叼起鸡肉掉头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吃过饭,王嫂泡了香茶,端上一小碟大栆,一碟干山楂片。自己泡了几片菊花,坐在郑杰对面。说,先生,这几年,一个人生活不容易,还是找个伴吧,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是一个专业作家,与几家大型刊物签约的。由于种种原因误了婚期,教养好,有学问,出版了两部长篇,一部中篇,是个很有前途的作家。年纪四十三岁了,还是单身。

王嫂自顾自的絮叨,没注意郑杰的脸色已经灰白。除了丁紫,他的心房已经容不下任何女人了,哪怕那女人是天仙,他也会心门紧闭,不为所动。他想,跟丁紫生活的那段美好日子,是永远都不会再有的了。

他呷口茶,迷起眼,若有所思。早晨上班的时候,在橱窗前碰到丁紫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脑中,他感觉此时此刻丁紫仿佛就在眼前,透过迎春花所看到的她,虽然只瞥了一眼,却比仔细地看到她,更能想起她那沉着的神情,自然而然的动作,以及全身的女人韵味。

晚上的时候,郑杰又回到那间卧室,他没有权力再奢求什么,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在这间卧室里找到一丝安慰。

他到处寻找,还是一无所获。他心中杂揉着痛楚和惆怅。困意袭来时,他彻底绝望了,当他掀开淡粉色床罩的刹那,他惊住了,一幅大大的百合图平铺在床上,两枝白百合咬颈而开。碧绿的叶颈,淡雅的细蕊,洁白的花瓣儿,都描绘得那么到位,那么精美,那么细致入微。在百合图的上角用毛笔写着几行小字:郑杰,我依然爱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我跟他,完全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们只是寂寞中的聊友,在慰藉中互相理解着前行。我的眼中只有你,你是我的唯一。我对你的爱情就像这百合花,纯洁,无私。我等你三年,三年后,希望这张大床上仍旧睡着我们的爱情。

夜,静悄悄,院子里花蕾绽放的喁喁私语,时断时续。郑杰强撑着疲软的身体,痛苦地把脸揾在百合花蕊间,白百合花瓣的纷落声,如诉如泣,使院子里的红蓓蕾悄无声息。

回乡文学

发布期数:第31期

平台主编:稻草人

责任编辑:雨的印记

执行编辑:淡淡的笑

来稿请投邮箱:

qq.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